第17章 西市

兄妹二人出了王府別院,時辰尚早,並沒有直接回梅山縣,而是打算在繁華的錦官城逛逛,買些吃的玩的帶回去給家人。

雖說梅山縣離錦官城算不上太遠,但是他們要想來一次,也不是說來就能來那般方便,總得找點由頭講與父母聽,他們聽了合理之後,得了他們的同意,方才可以出門。

這難得的機會,斷然沒有平白浪費了的道理。

扶桑在前世兒時的記憶裏,對錦官城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唯一的感受就是從這裏到京城,一路上有翻不完的山。

福喜帶著扶桑和孟應鍾兩個孩子,愣是在那數不盡的高山峽穀之間,坐在馬車上顛簸了兩月有餘,才走出群山,從此也就和孟玄英,孟玄月分離了。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自古以來就有“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說辭,要出蜀,就必翻山,沒有捷徑可走。

此刻看著遠處天際,依然是山林聳立,將這裏的一方平地,天然與外界隔絕。

蜀地的富饒,因山而育,大山如同天然屏障,把所有的大風大浪隔斷在山的另一邊;蜀地的災難,也因大山而起,大山能隔斷自然的災害,卻又成了惡人的庇護所,就如那山賊下山大肆收刮一番,深藏山中,便無跡可尋。

靠山吃山,如若萬世太平,沒有人禍,這一方百姓的生活,想必會一直安逸下去。

而擋得住天災,攔不住人禍。

上一世,在京中扶桑也偶有蜀州消息傳來,大多是些山賊作亂,河道長久不疏帶來的洪澇之患,幹旱之災等等。

彼時的扶桑和時為六皇子的李津成婚不久,不受重視的李津連座宅子都比其他皇子小上許多,更沒有一個像樣的議事廳。

姑父前來商議對策,也隻能和扶桑他們在那間小小的書房。

可就在那間書房裏,他們為李津做出了很多關乎民生的決策,一件件涉及國之根本的解決方案,折子從府內的書房,遞到了宮裏的大殿之上,得到了皇上的讚許。

他們看著李津一步一步,從最沒有存在感的皇子,走上能站在皇帝身邊共商國是的太子。

扶桑也曾以為,她得了一位貼心的夫君,天下有了不可多得的明君。

可從古至今,最讓人猜不透的就是人心。

等看清李津的內裏,那時扶桑和支持他的人,已然追悔莫及。

往事如煙,心緒如麻。

“小九,我沒有想到,照著你教我講得講了之後,姑父能答應得那麽爽快。”

孟玄英的臉上全是欣喜之色,打斷了扶桑那些往事湧上心頭所帶來的傷痛。

“小九,你說離王如果真讓我去青城書院,我到底要不要去呢?”

扶桑被孟玄英抱著,看他一臉征求意見的模樣。

“三哥,如果你想去便去,不想去找個理由推了便是,這件事你自己做主!”

“還有,你以後任何事都要學著自己去處理,不要老是想著我要你如何,我們不可能天天待在一起,不管你過些日子是在府衙學堂還是青城書院,很多消息我們並不能及時溝通。”

看孟玄英臉色有些擔憂,扶桑又才說道:“三哥,你這麽聰明,一定可以處理好可能發生的事情。再說了,即使你出些岔子,也無所謂,現在還沒到不能出錯的地步。”

雖說孟玄英現在已經基本是接受了扶桑重生的說法,也盡量把她看作一個大人,可如今這樣被她一說教,難免還是有些麵子上掛不住。

他囁喏回道:“好,我知曉了。”

見孟玄英不再如剛才那般激動,扶桑也意識到,自己是太過著急了些,所以對三哥的要求有些過於嚴苛了。

扶桑拍了拍孟玄英的肩,輕鬆道:“三哥,我們去西市的小食街瞧瞧,上次沈皓澤,不是講那邊有很多好吃的嗎?”

孟玄英點點頭:“好,我們這就去,也給阿娘和玄月,應鍾他們帶點吃的回去。”

扶桑被孟玄英牽著,一入西市的小食街,各種美食散發出來的香味,便奔騰地朝她撲鼻而來。

無論腳步走得多遠,在扶桑的腦海中,那些兒時熟悉的味道,都異常頑固,它們就如同一根細長的,又韌性十足的蠶絲。

在京城那些孤零的日子裏,這片土地上的味道,一頭牽在千裏之外的宮牆之內,另一頭則永遠牽絆著,記憶深處的異鄉。

前世對蜀地的人的思念,還不及這土地上的吃食,想來也是有些可笑。

花椒的麻,混著晾幹的辣椒碾碎成的粉,再配合著閬中的陳醋,一碗紅薯粉,上麵點綴著幾絲青綠,再撒上幾顆晶糖。

“三哥,你別顧著看我吃呀,自己也點上一碗吃吃吧!”

扶桑這一路吃了不少東西,要說這好吃的天性是怎麽也改不了的。

雖然上一世也吃了不少精致可口的皇家美食,但是那些味道現在是怎麽也無法和這藏在巷子裏的小食相比。

孟玄英下意識地摸了摸掛在腰間的荷包:“小九你吃吧,三哥不餓。”

他吞咽口水時,喉結滾動,被扶桑看在了眼裏。

扶桑沒有及時開口,而再夾起兩根粉條塞進嘴裏,然後把小桌上的碗推向孟玄英:“三哥,我吃不下了,撐得慌。”

“小九,你真吃好了?”

孟玄英沒有著急動筷子。

“三哥,你吃吧,你看我這肚子現在撐得像是地裏的瓜。”扶桑死勁地鼓著肚子,還用手在上麵拍了兩下,悶悶作響:“吃吧,別浪費了。阿娘不是總說,人活一世,吃穿皆有定數,若是現在浪費厲害了,以後就沒了。”

孟玄英這才拿起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娘說得挺對的,小九,雖然我們現在的日子清苦了些,但是我相信,大富大貴的日子,還在後麵等著我們呢!”

“之前阿娘找先生給我們兄妹幾人算過生辰八字,那位先生說你命格裏帶著飛鳳之命。當初還覺得那位先生就是一個江湖騙子,可如今我卻對這話,很難不讚同。”

孟玄英邊吃邊講,時而喜上眉梢,時而愁眉不展,他就沉浸在自我的想象中,患得患失。

飛鳳之命?

看來這位算命先生還挺厲害,不過她現在可再也不想走進那紅牆,做那被斬斷翅膀的飛鳳了,還不如就做江湖中的一隻小燕雀。

扶桑最初還應付幾句,漸漸地她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了一家糕點鋪上。

雖他們坐的地方,離那間鋪麵有一丈有餘,但扶桑選擇在這裏坐下時,已經認真比較過了,隻有她現在坐著的這個位置,能讓糕點鋪裏麵的情況一覽無餘。

扶桑坐了半個時辰,前去那間鋪麵的客人,絡繹不絕,她心中默數了一下人數,這一會兒的功夫,一共進去三十九人之多,每人出來時手裏至少提著兩包糕點,一包糕點的售價約在二兩銀子,成本大概需要半兩,這半個時辰,一家鋪麵就能賺近六十兩銀子,而沈家在蜀州,光這樣的糕點鋪子,都有幾十家,還不談其他的,藥材,布料等等,以此類推,再做個平均,還真是日進鬥金啊。

和孟玄英在采買了一些東西後,扶桑二人趁著天色還亮,便朝著梅山縣的方向回去了。

這一路上,那個在王府生出的念頭,在西市觀察一番之後,漸漸清晰。

扶桑思考著,還需要仔細斟酌一番,找個適當的機會,用技巧秒的法子,讓沈家五公子自己開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