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祖母的信
扶桑這一夜，並未能沉睡，隻是閉著眼靜靜地躺著，熬到了翌日清晨。
錦官城還如她模糊記憶裏那樣，即使不下雨，天氣也總是陰鬱。
用過朝食，扶桑一家便準備起程。
王府別院門口，與送別的姑母和世子一一作別，扶桑他們便坐上了馬車趕往梅山縣。
梅山縣在蜀州雖說縣域麵積不大，但是卻也是經濟重縣，每年向進貢朝廷的蜀錦所需蠶絲，十之七八都產自這裏。
所以這個距離錦官城不過八十裏的小縣對蜀州也相當重要。
從錦官城出發，騎馬抓緊一些，不過一個時辰就能到達。
不過扶桑他們坐的是馬車，路上花的時間便要多上半個時辰。
到達梅山縣縣衙，已近午時。
和到錦官城一副寒酸不一樣的是，到達眉山縣縣衙時，跟在他們後麵的馬車卻多了四五輛。
這多出來的有六親王府送的吃穿用度的東西，還有離王在清晨命人送來一車物品。
最令眾人不解的是，沈家五少爺，也差人送了不少東西。
可是沈家來的小廝特意交代，東西是送給孟家三少爺，四小姐，八少爺的，獨獨沒有扶桑的。
聽到沈家小廝的話，昨日一起在仰止亭的三人大概知道是什麽事，而不知道的人，就以為扶桑這是把沈家五少爺得罪厲害了。
尤其是扶桑的母親宋氏，更為擔心，愁得眉頭緊鎖：“小九一個女孩子，年紀還這麽小，就得罪了一方財神，這以後要怎樣嫁人啊？”
扶桑心裏想著，這個沈家少爺還真是記仇，不過也正是這樣的性格直率的人，才值得與之成為朋友，他的喜好，心情都浮於表麵，不用人時刻去猜忌他是否有別的想法或心思。
想到這些，扶桑並沒有為這些身外物而生沈少爺的氣，她牽著母親往縣衙內院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奶氣十足地寬慰道：“阿娘，你別擔心，沈家哥哥這是逗我玩兒呢！再說以後沒有人家要我的話，我正好可以一輩子都陪著阿娘！”
剛才還一臉憂色的宋氏，立刻變得嚴肅：“小九，你瞎胡說什麽呢？我們這樣的家世，哪有讓女兒一輩子陪在身邊的，以後可別再說這樣的話了，讓旁人聽了笑話！”
不知怎地，宋氏沉沉一歎息道：“若孟家不是京城孟家，阿娘隻是你們的阿娘，不是孟家的媳婦兒，你們兄妹以後嫁娶與否，嫁娶何人，阿娘都不在意，可是孟家就是京城孟家，阿娘就是孟家媳婦，你們更是孟家的子弟，未來如何，終究不是阿娘能做得了主的事！”
扶桑不知道母親今日是怎麽了，但母親的話卻是讓她隱隱覺得發生了什麽事。
她試探性地問道：“阿娘，有什麽事嗎？可是昨日在王府聽到什麽了？”
宋氏從衣袖裏抽出手帕，側身扭過頭背著扶桑擦了擦淚，道：“小九，這件事阿娘隻告訴你，你先別告訴你阿爹他們，尤其是你姐姐那兒，可千萬別提，先讓他們高興幾日。”
扶桑朝著母親重重地點頭：“阿娘，你放心，我誰也不講！”
宋氏帶著扶桑朝內院快步走去，這也說明了母親內心的話快要憋不住了，現在已經慌張到，需要把扶桑這麽一個小孩子當成傾訴的對象。
“昨夜，你姑母交給我一封你祖母寫來的信，信裏說是祖母要把她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姨奶奶叫來與我們同住，一來是家裏有個老人，方便照顧我們的生活，二來姨奶奶有個孫兒，今年已經二十三了，還沒找到媳婦，說是想要把你姐姐許給那人。”
宋氏故意壓低聲音，但是語氣裏全是憤恨。
“小九，你說你姐姐才十三啊，你祖母怎麽就能如此狠心，再說你姨奶奶家那條件，你姐姐嫁過去的是過什麽樣的生活？全家一共幾畝地，十來口人張著嘴等著吃飯，我們這房雖日子是清苦了些，可是阿爹阿娘從來沒有苦過你們幾個孩子。你姐姐那般懂事，從不叫阿娘為難，阿娘是真不想讓你姐姐就嫁給這樣的人家……”
“可是又能怎麽辦呢？你阿爹那麽重孝道，知道是你祖母的意思，肯定不會違抗。”
“小九兒，你說阿娘現在該如何做？”
宋氏斷斷續續地說著，情緒再難自抑，便低聲開始啜泣起來。
扶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這個千裏之外的祖母，自家父親不是她親生的，就連出頭的機會都不給留。
古來權貴世家大多都是通過聯姻來鞏固家族的地位，連帝王都逃不過這樣的桎梏。
扶桑知道祖母狠，但是沒有想到她能這般狠。
姐姐不過十三，祖母就著急要讓她嫁給不成器的人。
那扶桑自己呢？
是不是，到時候再如上一世祖母勸說的那樣，嫁給小門小戶去做側房？
扶桑扯了扯宋氏的衣袖，雖怒氣直上心頭，但是還是鎮定地說道：“阿娘，你先別哭，這幾日我們尋個機會和三哥商量商量。阿爹一向重視三哥，三哥的話，他還是願意聽上幾句的。但是在我們想出法子前，一定不要先告訴阿爹，你知道阿爹很怕祖母。”
扶桑突然想到什麽，又問：“姑母可知這事？”
宋夫人似是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情景，搖了搖頭道：“王妃把信遞給我時，信封是用火漆封住的，想來她也不知道。不然昨夜，王妃也不會提及以後要替應月找個好人家。”
和扶桑的猜想一樣，這件事多半是孟家老太太在其他兩房媳婦的慫恿下搞出來的，依著姑母的性子，不可能把自家侄女兒往火坑裏推。
確定了這一點，扶桑內心稍作平靜：“阿娘，我們先去整理行李吧，別叫阿爹他們看出什麽了！”
宋氏沒有想到自家小女兒能這麽貼心，雖心有不安，但是也排解了一些，抱起扶桑在她臉上親了親：“我們家小九也長大了，已經知道幫阿娘分憂了。”
縣衙的房子是一座二進院子，前院是辦公的衙門，後院則是扶桑一家居住的地方。
扶桑和姐姐選了靠陰一點的西耳房，雖孟玄英不同意，說是女孩體寒，本該住在向陽的房間，但是拗不過兩個妹妹。
念及三哥已經十三歲，快要到考科舉的年紀，一家人還是把最好的兩間屋子，一間用來做了三哥和八哥的臥房，另一間則用來做成了書房。
分配好屋子，大家就開始各自整理自己的衣物，開始忙碌起來。
扶桑看著姐姐認真仔細地整理著她們二人的東西，內心一陣酸楚，上一世幸得她的照顧，扶桑在那些苦痛難熬的年月裏，依舊能想起她的溫柔，日子也就那樣一天天地過下去了。
上一世，扶桑不能護姐姐周全，這一世想要加倍地對她好，不允許任何人再來傷害她。
“姐姐，你可想過以後想要嫁給怎樣的男子？”
孟玄月先是抬頭一驚，再而臉紅，輕聲細語道：“小九，你年紀小小，怎麽能問這般問題？”
扶桑抬腿走上前，拉住孟玄月的一隻手晃動著，撒嬌道：“姐姐就告訴我嘛，小九好奇，姐姐以後想要給小九找什麽樣的姐夫？”
許是少女的心思總是藏不住的，孟玄月也必定幻想過未來的夫君。
她端端地坐在床榻邊，抱起扶桑，放在自己的腿上，有些害羞道：“姐姐，以後想要找一個清風朗月般的謙謙公子。”
扶桑仰起頭看著她眼裏的期待，不知道為何她想起了那位前世的故人。
如果姐姐能和那樣的公子在一起，想必這一世也能得個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