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年少時的情懷

下午喬樂曦請了個假和關悅出去逛街。

關悅自從懷了孕就很少有機會出來,現在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便拉著喬樂曦直奔商場血拚。

逛了幾家店後,關悅便發現喬樂曦不對勁,她是很久沒出來逛了,所謂禁欲久了狂買是正常的,可看喬樂曦的架勢,也像是和誰較勁,看到順眼的就讓店員包起來,刷起卡來一點不含糊。

“喂,你這是怎麽了?”

喬樂曦正對著穿衣鏡比畫著一件大衣,咬牙切齒:“被瘋狗咬了!”

關悅笑:“那瘋狗是不是姓江啊?”

喬樂曦看她一眼,似乎想起來什麽,重重地吐出口氣,試也沒試便讓邊上的導購小姐把衣服包起來。

關悅伸手攔住,笑著對導購小姐說:“等會兒啊,我們再看看。”然後轉頭看著喬樂曦,“至於嗎你,你說你們倆啊,每隔一段時間就來這麽一出,有意思嗎?跟小孩子似的。”

喬樂曦又挑了件毛衣在身上比畫,一抬頭從鏡子裏看到兩個熟人走進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該假裝沒看到呢,還是假裝之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熱情地打招呼。

她一時想不出結果,隻能站著看對方的反應。

孟萊看到她沒有半分的遲疑,心無芥蒂地走過來打招呼,白津津則麵無表情地站在一旁:“樂曦,好巧啊。”

喬樂曦扯出一抹微笑:“是挺巧的。”

關悅看看白津津,又看看喬樂曦一副要哭不哭的死樣子便猜到幾分,重新打量著白津津旁邊這個看上去溫婉無害的女孩兒。

兩個人打了招呼之後便沒了話題,四個人幹站著,有些尷尬。

喬樂曦沒心思介紹關悅,好在孟萊也沒問。她剛想說再見,孟萊卻忽然提議:“一起去樓上坐會兒喝點東西?”

喬樂曦皺眉,她並不想去,如果可以的話,她隻想打完招呼就快點離開這裏。

關悅倒是笑得和顏悅色,搶先一步回答:“行啊,遇到了就是緣分,正好我也累了。”

喬樂曦不可置信地看看關悅,關悅衝她眨眨眼睛。

孟萊笑著問:“這位姐姐怎麽稱呼?”

“我叫關悅,是樂曦的同事,叫我名字就好,不用叫姐姐,這年月姐姐妹妹的詞兒可是罵人的。”

關悅笑得溫和,卻話裏帶著刺,偏偏這刺讓你挑也挑不出,隻能在心裏難受。

孟萊和白津津對視一眼,沒說什麽就往外走。

等孟萊和白津津在前麵走了幾步,喬樂曦才苦著臉小聲質問:“你幹什麽啊?”

關悅拍拍她:“怕什麽呀,我倒是想看看這兩個女人是什麽貨色,能讓你這麽避之唯恐不及。”

頂層的咖啡廳,這個時間坐滿了逛街逛累了的女人,每個人或多或少地拎著各式各樣的戰利品。

喬樂曦實在找不出話題,隻覺得她們這樣的組合坐在一起實在是太詭異了。

一直很安靜的白津津此刻卻忽然話多起來。

“關姐的寶寶挺好的吧?”

關悅點點頭:“挺好的。”

孟萊眼睛一亮:“關姐這麽年輕就做媽媽了?真羨慕。”

喬樂曦不知道這倆人怎麽突然對關悅這麽感興趣,悄悄看了關悅一眼,關悅也是一頭霧水。

白津津很快接話:“萊萊你沒見過,關姐的丈夫也是一表人才啊。”

孟萊笑了笑:“是嗎?”

白津津攪著咖啡,狀似無意地說起:“對了,關姐,你可得把姐夫看好了。你知道的,現在啊,每個男人身邊總有那麽一兩個賤人,她們打著‘朋友’的旗號圍著別人的男人,不親不抱不上床,就是圍著,時不時開些出格的小玩笑,發些曖昧的小短信,對什麽人都說‘這是我哥哥’,真他媽一幫要麽沒人要要麽不守婦道的賤貨!”

白津津忽然毫無預兆地扔出個炸彈,孟萊皺著眉在一旁小聲說:“別說了!”

關悅冷笑著剛想回擊卻被喬樂曦不動聲色地攔住,她優雅地抿了一口咖啡,淡然一笑,看著白津津:“你是在說我嗎?”

白津津惡毒地笑著:“喬大小姐,您可別多心啊,我真不是說您,我怎麽敢說您呢。”

喬樂曦神情不變:“那你在說誰?”

白津津一邊笑一邊惡狠狠地回答:“在說賤人。”

“那你說完了嗎?如果你說完了,那我就開始說了。”喬樂曦慢慢放下手中的咖啡,慢條斯理地緩緩開口,“白津津,我告訴你,就算你是在說我,你也沒資格!”

見白津津沒話說了,喬樂曦才冷笑著看著孟萊:“孟萊,有話你可以對我直說,用不著這樣。做人得講良心,我喬樂曦什麽時候擋著你孟萊和江聖卓了?!你喜歡他,你大可去喜歡,你們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

她的聲音有些大,不時有人看過來,她微微一笑:“還有,我以後再也不會圍著江聖卓了,他沒那麽好,不值得我犯賤!”說完拿了東西站起來離開。

關悅自始至終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在喬樂曦走了之後,她才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鼓起掌:“真不錯啊,你們倆不去做演員真是暴殄天物啊。對了,白津津,你和齊澤誠還好嗎?有時候我真是可憐你啊,被人當墊腳石還當得這麽開心。還有你啊,你叫什麽來著,孟萊是吧?人家小兩口願意玩兒曖昧、玩兒若即若離,你管得著嗎?你別忘了,你就是個前女友,重點在個‘前’字,你再心有不甘也沒用了,‘沒資格’三個字什麽意思你懂吧?”

白津津瞪著關悅:“你什麽意思?”

關悅不屑一笑:“不明白啊?不明白問你旁邊那位啊,她明白。不過她肯不肯給你解釋就難說了……你這麽腦殘的孩子也真不容易。”說完也離開了。

喬樂曦氣得渾身發抖,拎著購物袋站在電梯前等電梯,關悅追上她,看著她的樣子不敢開口。

喬樂曦抬起頭看她,勉強笑著喃喃低語:“這下真的被瘋狗咬了。我真當江聖卓是我哥哥……”下一秒眼圈卻忽然紅了,滿臉的淒涼落寞,“不然,還能怎麽樣呢……”

關悅有些心疼,拍拍她的肩:“樂曦……”

喬樂曦看著她笑著說:“我真沒事兒,真的。”

兩個人乘電梯到了停車場,直到坐進車裏喬樂曦都沒說過一句話。

關悅看她半天沒發動車子,知道她心裏不好受,卻又不得不提醒她。

“我告訴你啊,會咬人的狗可不叫,白津津那個傻子就是顆棋子,那個看上去像聖女的白蓮花可不是什麽善茬兒。”

喬樂曦木木地點頭:“知道了。”

關悅恨鐵不成鋼地白她一眼:“你既然知道,還這麽不禁激將?”

喬樂曦歎了口氣,她不是中了別人的激將,她隻是本能反應。

自己心裏藏了十幾年的秘密,越是藏得久了,越是不能碰觸,別人稍微影射到一絲一毫便會兵荒馬亂,因為心虛,所以她才立馬跳出來信誓旦旦地反駁,唯恐被別人戳穿。

很多時候,心裏明明不是那樣想的,卻控製不了自己說出相反的話。

很多時候,明明知道這麽做會讓自己難過,可她還是那麽做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執著什麽,但是她知道,她一直在難為自己,為了別人難為自己。

在一些事情麵前,她不灑脫不大氣,甚至有些卑微和懦弱,可她卻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

幾天後,喬樂曦在一家酒店的走廊上偶遇江聖卓和葉梓楠,她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江聖卓一直看著她,直到她走遠,可喬樂曦愣是沒給他一個眼神。

他掛在葉梓楠身上,一臉不解:“她這是怎麽了?最近流行這種冷豔高貴的氣質嗎?怎麽她視我們為空氣啊?”

“不是我們,”葉梓楠撥開他,笑著強調,“是你!她剛才對我點頭了。”

江聖卓挑眉,難道還在生他的氣?都過去那麽久了,他是不是該打個電話道個歉?

喬樂曦剛走過拐角就感覺到手機在振動,她看著屏幕,終於鼓起勇氣接起來,沒等對方說話便開口,帶著決絕:“江聖卓,從今天開始,你和孟萊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求你們都別再來打擾我了!我不想再和你們有任何糾纏了!以前不想,現在不想,以後更不想!”

江聖卓以為她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卻不知道怎麽又和孟萊牽扯上了,好聲好氣地哄著:“好了,我們不鬧了,前幾天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我最近實在是太忙了,沒顧上……”

喬樂曦打斷他:“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我說我以後不想再看見你了!不想!上學的時候你們耽誤了我那麽久還不夠嗎?為什麽現在還要來招惹我?為什麽?”

江聖卓也惱了,每次她發脾氣說出來的話都那麽傷人,一點餘地都不留。

他安靜了好一會兒,再次開口時聲音清冷得嚇人:“耽誤?”

喬樂曦緊緊捏著手機,她怕一鬆開,那點少得可憐的勇氣和決心就會消失,沉默了幾秒,她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

江聖卓冷笑了幾聲,很幹脆地回答:“我懂了。”然後便毫不遲疑地掛了電話。

喬樂曦舉著手機聽到嘟嘟的聲音,最後一切歸於平靜。

她站在原地保持著這個動作,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溫暖幹燥的手從旁邊把她的手從耳邊輕輕拉下來,喬樂曦機械地跟著那雙手的引導,半天才轉頭看向手的主人。

薄仲陽安靜地站在旁邊,微笑著輕輕叫她的名字:“樂曦。”

喬樂曦眨眨眼睛,心裏還在想怎麽又遇到薄仲陽了呢,半天才想起來他是約了她在這裏吃飯,剛才自己那番歇斯底裏的怒吼怕是全被他聽去了,喬樂曦靠在牆上,閉著眼睛很疲倦地問:“薄仲陽,為什麽你總是那麽淡定,你是怎麽做到的……我好累啊……”

那天之後人人皆知,喬樂曦和薄仲陽走得很近,偶爾試探性地開兩人的玩笑,兩人皆是默契地笑而不語,不承認也不反駁,在眾人眼裏算是默認了。

江聖卓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陰霾,那天在飯局上又說起這件事,有人開玩笑:“薄仲陽和樂曦在一起了,以後遇到了就得恭恭敬敬地叫你聲哥哥了,是吧,江少?”

江聖卓一口喝光杯裏的酒,眼中寒光一閃,冷冰冰地吐出一個字:“滾!”

一幫人嘻嘻哈哈的沒當回事兒,又說起別的話題,江聖卓卻沒再聽進去,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心裏鬱悶至極。

第二天遇到喬裕,誰知喬裕也笑嗬嗬地問他:“最近看到樂曦了嗎?這丫頭談了戀愛就把我這個哥哥忘了,好久沒和我聯係了,看來薄仲陽真是中了她的意了。”

江聖卓幽怨地看著他,張張嘴忍了半天還是閉上了,轉身就走。

喬裕笑著叫住他:“哎,不帶這麽禁不起逗的啊,和你開玩笑呢,薄家那是個什麽地方啊,吃人都不帶吐骨頭的,我哪裏舍得樂曦嫁過去。”

江聖卓臉色僵硬地轉頭:“好玩嗎?”

喬裕笑得更開心了:“喲,還真生氣了?行了,我想想啊,等改天有機會幫幫你。”

江聖卓一臉的不在乎和自嘲:“不用了,你的寶貝妹妹現在恐怕聽到我的名字就煩。”

喬裕詫異:“你們倆這次到底是怎麽了,鬧得這麽僵?”

江聖卓想起來就生氣:“誰知道她又抽的什麽瘋,更年期吧,和我有什麽關係?都是被你們慣的臭脾氣!”說完恨恨地走了。

喬裕看著江聖卓的身影在心裏琢磨,和你沒關係?和你沒關係才見了鬼呢。我們慣的?真不知道到底是誰慣的。

都說情場失意,事業得意,喬樂曦沒看出自己得意在哪裏了,倒黴的事兒倒是一件接一件。

先是臨下班前接到電話,說是基站那邊又出了問題要她去一下,到了那邊好不容易調試好了,回來的路上車子竟然壞了。

喬樂曦無奈地歎了口氣,真是人倒黴了喝涼水都塞牙。

她看著車外一片漆黑又是荒郊野嶺的,自行腦補了一下以往看過的電影裏的犯罪情節,心裏害怕也不敢下車檢查,反而又檢查了一遍車門是不是都鎖好了。

她拿出手機條件反射地找到那個號碼,就在即將按下去的瞬間停下來,想了想,找到薄仲陽的號碼撥出去。

電話響了兩聲之後被接起,但是沒想到這個時間接電話的卻是個年輕的女人:“喂。”那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喬樂曦頓了一下還是問:“請問薄仲陽在嗎?”

那邊客客氣氣地回答:“仲陽在洗澡,請問你是哪位,一會兒我讓他給你回。”

喬樂曦眨眨眼:“不用了,謝謝。”

掛了電話之後,喬樂曦坐在車裏消化著這個信息,半天才搖著頭笑出來。

男未婚女未嫁的,更何況人家薄仲陽又沒怎麽著她,也沒明確表示過什麽,他完全有自由和別的女人接觸。

更何況那個女人溫柔客氣,挑不出半點毛病,喬樂曦忽然想到了什麽,開始苦笑,她這輩子是不是就得栽在軟妹子手裏了?

溫柔?致命的溫柔?

笑完之後她又開始犯愁,這個時間該找誰呢?

不遠處的小樹林裏似乎有人影在晃動,害怕的感覺又湧上來,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直接找到剛才的電話撥了過去。

沒想到又是個女人接的電話,喬樂曦突然有種中邪的感覺。

她開門見山地問:“江聖卓在嗎?”

那個女人嬌滴滴有些嘲弄地回答:“江少啊?他現在沒在,你誰啊?”

喬樂曦翻了個白眼:“你管我是誰呢,叫他聽電話。”

那個女人的語氣也硬起來:“說了他沒在,別再打了,江少忙著呢,哪兒有空搭理你。”說完便掛了電話。

江聖卓從門外進來正巧看到她把手機放回桌上,他拿起來看了一眼通話記錄,麵無表情地問:“你接我電話了?”

那女人以為這麽晚了給江聖卓打電話的不外乎是一些鶯鶯燕燕,再加上剛才江聖卓對她照顧有加,便飄飄然起來,可看江聖卓的臉色,她怕是闖了禍了。

江聖卓收起手機拿了外套就往外走,程少追上來賠著笑:“怎麽了?”

人是他找來的,沒把江聖卓哄高興還惹惱了他,他急著出來解釋。

江聖卓腳步匆匆,撂下一句話:“我以後不想看到她,就這樣。”

邊說邊撥電話,把程少扔在後麵。

車子啟動不了,車內的溫度很快低了下去,喬樂曦坐在車裏忽然覺得無助,抬眼看著前方漆黑的一片,不知道在想什麽。

手機響了很久她才接起來。

聽到她的聲音,江聖卓才鬆了口氣,急急地解釋:“今晚程家老二請客,我去了趟洗手間,手機放桌上就被人接了。”

喬樂曦不帶一絲感情幹巴巴地回答:“沒事兒,我一直都知道,你身邊從來不缺女人。”

江聖卓急了:“我都跟你解釋了,你還想怎麽樣?”

喬樂曦異常冷靜:“我沒想怎麽樣,我又不是你什麽人,我不過是車壞了,想問問你能不能幫個忙,如果你覺得我無關緊要不想幫可以直說,不必找個女人來敷衍我,我也不是非找你不可。”

她陰陽怪氣半真不假的諷刺讓江聖卓氣不打一處來,經過一番掙紮,最後終究是理智占了上風:“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喬樂曦立即拒絕:“不用。”

江聖卓好聲好氣地哄著:“你到底在哪裏?這麽晚了,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很危險,快告訴我,我很擔心。”

那句擔心讓喬樂曦的心軟下來,小聲地說了地方。

江聖卓又交代她把車門鎖好才掛了電話。

喬樂曦坐在車裏等了一會兒,看著江聖卓的車子由遠及近,然後掉了個頭停在她旁邊,他很快從車上走出來。

他似乎是來得匆忙,這麽冷的天隻穿了件開衫,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微微低著頭垂著眸,在刺眼的汽車大燈的燈光裏,線條分明的側臉更加完美。

她不得不承認,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是欣喜的,可就是這種欣喜讓她更加覺得自己悲哀,那種無窮無盡的悲涼和絕望如海水般瞬間淹沒了她。

兩個人最近關係緊張,沒什麽交流,江聖卓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車先放這兒吧,我叫了人過來拖去維修站。”

喬樂曦沒說什麽,跟著他上車。

江聖卓嘴裏叼著煙,閑閑地問:“怎麽沒找薄仲陽啊?你們吵架了?”

喬樂曦靠在椅背上裝死,沒理他。

江聖卓看她一眼:“怎麽,真喜歡上那小子了?”

喬樂曦聽到這句話,把手搭在眼睛上,漸漸紅了眼圈。

江聖卓被她嚇了一跳,減了車速,把手裏的煙掐滅扔出窗外:“你可千萬別哭啊,是不是那小子欺負你了?我馬上揍他一頓給你解氣!”

喬樂曦啞著聲音:“江聖卓,我們以後別再聯係了。”

江聖卓你是一種毒,會上癮的,我深知自己戒不掉,可是再這麽下去,我肯定會萬劫不複。我不想萬劫不複,所以請你先離開。

江聖卓被她嗆了幾次,好脾氣終於磨盡,怒極反笑,握著方向盤的手越發用力:“怎麽,有了新歡立馬就嫌棄我了?過河拆橋用得可真不錯,用完了立刻就翻臉,要不要我提醒你,今天是你主動找我的?”

喬樂曦不理會他,勉強解釋著:“今天是我錯了,我不該找你的,以後再也不會了。”

江聖卓的手鬆了又用力,冷笑著,喘著粗氣咬牙切齒地回答:“好,真好,沒問題!”

他一路把油門踩到底,把喬樂曦送到了樓下,她還沒站穩,他就揚塵而去。

喬樂曦站在原地沒動,看著江聖卓離開的方向,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

每個人的青春,都逃不過一場愛情,無論是明戀還是暗戀。

有愛,有情,有喜,有樂,卻單單沒有永恒。

年少時的情懷與往事,都已經過去了,是鏡中花,也是水中月,一切都過去了。

她死守著這個心思這麽多年,也該死心了。

江聖卓再好,終究不過是把她當妹妹,過不了幾年,他就會成家,成為別人的丈夫,他會有他自己的生活,到時候她會叫一個陌生的女人嫂子,不管那個女人是不是孟萊,都與她無關了。

他們的生活軌跡會漸行漸遠,可他們曾經那麽要好,想想就心酸。

轉眼到了立冬,天氣越來越冷,喬樂曦看著窗外光禿禿的樹枝,沒有一絲生氣。

關悅拿筆敲敲桌麵:“喂,雖然我的提議不是很理想,但好歹也是下了功夫的,麻煩你稍微尊重一下我的勞動成果好不好,我親愛的敬愛的可愛的喬工?這已經是我重複的第二遍了。”

喬樂曦一臉懵懂地看著她:“剛才你說到哪兒了?”

關悅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歎口氣:“就算你要走人了也不該是這個狀態啊。”

喬樂曦雙手交疊放在下巴上,趴到桌子上,可憐兮兮地說:“悅悅,我最近覺得好累啊,幹什麽都不上心,我覺得我病了。”

她一向連名帶姓地叫關悅,極少用這種語氣,關悅仔細看著她:“嗯,臉色確實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

喬樂曦沒精打采地搖頭,噘著嘴一臉委屈。

關悅看她的樣子估計也討論不出什麽了,問她什麽也問不出來,就回了辦公室。她前腳剛走,薄仲陽的電話後腳就到了。

喬樂曦接起來,一切如常,聊了幾句,薄仲陽到底還是問了。

“那天晚上給我打電話了?”

喬樂曦很平靜:“沒什麽事。”

“你可以問我的。”

“我不想知道。”

“如果我想告訴你呢?”

“你可以說。”

薄仲陽覺得喬樂曦今天很不一樣,有一種逆來順受的淡定,了無生氣,他笑了:“還是算了,如果你什麽時候想知道了,可以隨時問我。”

“好。”

“今天立冬,晚上一起吃飯?”

喬樂曦頓了半天才回答:“好。”

江聖卓認真地看著手裏的文件,標了幾個地方遞給葉梓楠:“我覺得這幾個地方還有待商榷。”

葉梓楠接過來掃了幾眼,又看了看時間:“我說,你最近不太正常啊。”

江聖卓正對著電腦標注什麽,頭也沒抬:“哪裏不正常?”

葉梓楠盯著他,摸摸下巴研究著:“怎麽說呢,嗯,太正經了。一連幾天了,你還拉著我加班,加班就算了,可你還不吃不喝不說話,平時就沒見你安靜地坐著超過一小時,你什麽時候這麽積極了?還有啊,平時是個節,你都當春節過,今天立冬啊,你都沒反應的,受什麽刺激了?”

看江聖卓沒反應,葉梓楠繼續說:“施宸和子淵已經打了兩個電話過來催了,我還要回家接下我老婆,我們是不是可以先吃飯?”

江聖卓忽然合上電腦,瞪著他:“知道你有老婆!不用時不時拿出來顯擺!”

葉梓楠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嘀咕:“好像真的不正常,我什麽時候顯擺了?”

江聖卓拿起外套,回頭看他:“走不走?”

葉梓楠跟上去:“要不要叫上樂曦一起?”

江聖卓白他一眼:“你都結婚了,還惦記別的女人幹什麽?”

葉梓楠無奈:“你今天怎麽跟瘋狗一樣啊?以前哪次你不叫著那丫頭啊?”

江聖卓收起之前的麵癱,忽然燦爛一笑:“小爺我年輕有為玉樹臨風,想要什麽女人沒有,非找那個毛都沒長全的黃毛丫頭幹什麽?”

葉梓楠也不戳穿,像是忽然想起什麽,故意說:“也對,那丫頭最近和薄仲陽打得火熱,估計也沒空搭理你。”

江聖卓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嫌棄他:“怎麽你自從結了婚就變得這麽八卦呢?”

葉梓楠一點不介意,發表總結:“江少啊,你是真的不正常。”

江聖卓抓狂:“你才不正常呢,你全家都不正常!”

兩個人推開餐廳的門,江聖卓本能地掃視了一圈,然後便看到了喬樂曦和薄仲陽。

他身體一僵硬,葉梓楠便發覺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然後笑著逗他:“真巧啊。”

或許是過節,很多餐廳都是高朋滿座,喬樂曦想湊湊熱鬧就提議在大廳裏坐,薄仲陽也沒反對。兩個人才剛坐下,就聽到有人叫她。

她一回頭,就看到葉梓楠邊笑邊拉著江聖卓往這邊走,江聖卓一臉不情願,臉歪向一邊翻著白眼,她也有點尷尬。

葉梓楠不管江聖卓的冷淡,熱情地跟喬樂曦和薄仲陽打招呼,打了招呼也不急著走,江聖卓明示暗示了他幾遍,他一直不理。

施宸遠遠地跑過來,打了招呼就催:“你們倆怎麽在這兒耗上了,一桌子人等你們吃飯呢。”

葉梓楠衝施宸遞了個眼色,施宸看看別扭的兩個人,立刻心領神會:“樂曦,仲陽,一起坐吧。”

薄仲陽看看喬樂曦,無聲地詢問她的意見,喬樂曦馬上拒絕:“不用了。”

施宸不理會她,插科打諢直接上來拉她:“和哥哥們客氣什麽,走了走了,仲陽跟上啊。”

進了包廂,一桌子果然都是熟人,薄仲陽似乎和他們也很熟悉,很快打成一片,隻有江聖卓坐在喬樂曦對麵,冷著一張臉。

喬樂曦吃了兩口突然捂著嘴跑出去了,一桌子人愣了一下,然後又心照不宣地看著薄仲陽笑,笑得格外意味深長。

薄仲陽立刻擺手:“你們別多想啊,她這兩天好像胃一直不太舒服。”

他們都是玩慣了的人,當然不肯信,喝了點酒越發鬧得沒邊沒沿。

“梓楠啊,你是咱們中最先結婚的,按說也該是最早做爸爸的,沒想到倒是被別人搶了先。”

“是啊是啊,打算什麽時候辦喜事啊?”

“……”

一幫男人八卦起來絲毫不比女人差,任由薄仲陽怎麽辯駁都沒用,在他們眼裏,解釋等於掩飾。

江聖卓越聽臉色越難看,忽然站起來,笑著說:“我去下洗手間。”

喬樂曦在洗手間抱著馬桶幹嘔了幾下,她最近飲食不規律,加上有些著涼,胃裏一直不舒服,剛才聞到油腥就覺得惡心。

收拾好了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江聖卓板著臉站在走廊上等她。

喬樂曦硬著頭皮走過去。

不知道他從哪兒弄的濕毛巾,遞到她手裏,語氣僵硬:“薄仲陽並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你離他遠點。”說完之後,又別扭地極快地補了一句,“女孩子要潔身自好。”

他意有所指,意思明顯。

喬樂曦被激怒,冷笑:“潔身自好?你在說你自己嗎?”

江聖卓一看她不陰不陽的態度就來氣:“我怎麽了?”

喬樂曦把毛巾扔回他手裏,一臉倔強:“你怎麽了你自己清楚,管好你自己就好了,我的事你管不著!你是我什麽人啊?憑什麽管我?”

“是,我不是你什麽人,我們倆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的關係!我多管閑事!我他媽的就是腦子有病才管你!”江聖卓一臉笑容,不緊不慢地說著,或許是氣到極致,連爆粗口都是溫溫和和的。說完轉身就走,路上還踹翻了一棵盆栽。

喬樂曦低頭倔強地咬著唇,站在那裏半天沒動,良久之後才一臉迷茫地喃喃低語:“我不要你管,江聖卓,你如果不喜歡我就別管我……”

葉梓楠看著眼前的情況不禁皺眉。

今天他和江聖卓來應酬,不知道江聖卓這家夥怎麽了,太極也不打了,來者不拒,自從上了桌酒杯就沒離過手,對方帶的幾個人都快被他喝倒了,他才笑著起身去洗手間。

江聖卓剛離席,葉梓楠就成了攻擊對象,對方明顯已經喝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他對旁邊人遞了個眼色,趁機抽身出去找江聖卓。

洗手間裏,江聖卓已經吐完,正慢條斯理地洗著手。

葉梓楠點了支煙醒酒:“哎,你臉色可不好,一會兒我替你擋擋,你別再喝了。”

江聖卓用冷水洗了把臉,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一點都沒了:“我看上去像喝多了嗎?”

葉梓楠看他的樣子是越喝越清醒,這樣才最可怕:“不像,但是……”

“那不就行了。”說完扔下葉梓楠便出去了。

回到酒桌上,他又喝開了,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明顯看到額上不斷冒汗,舉著酒杯的手不斷用力卻在發抖。葉梓楠剛想問他怎麽了,他就突然吐出血來,緊接著直直地倒了下去。

江聖卓剛開始隻覺得心慌氣短,胃裏疼得像是錯了位,一口酒下去便覺得喉間腥甜,眼前忽然黑了,倒下去的時候隻能模模糊糊地聽到驚呼聲。

葉梓楠給宿琦打了個電話哄著她先睡,剛掛了電話就看到溫少卿走出來。

“他沒事兒吧?”

溫少卿摘下口罩,溫和一笑:“暫時死不了。”

葉梓楠沒忍住笑出來,在醫院這種地方,這種話大概隻有溫少卿能說得出來。

第二天江聖卓醒來的時候,看到喬裕正西裝革履地坐在沙發上看晨報。

江聖卓現在看到姓喬的就心煩:“你怎麽在這兒?”

喬裕收起報紙,笑眯眯地回答:“今早開完會聽說江公子昨晚英勇負傷,特地來看看。”

江聖卓皺著眉虛弱地說:“我現在這個樣子,你就別再奚落我了。”

喬裕收起笑臉:“那我們就說點正經的,最近心情不好?”

江聖卓沒精力反駁,沉默。

“和樂曦有關?”

江聖卓徹底閉上了眼睛,似乎很抵觸這個話題。

“你們倆到底怎麽了?她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你還當真和她生氣?讓一讓不就好了?”

江聖卓猛地睜開眼睛,質問他:“是我在和她生氣嗎?她一口一個不想看見我,恨不得躲到十萬八千裏去,我幹嗎要上趕著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喬裕想了想:“因為薄仲陽?這就有意思了,當年你笑著大大方方地給樂曦介紹男人的風度去哪兒了?”

江聖卓沉默不語。

那個時候他是存了心試探,而且他心裏清楚,喬樂曦壓根兒看不上那些人。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他們已經長大了,會接觸到越來越多的人和事,有些事情可能正在脫離他的控製,他不確定了。說不定某一天,喬樂曦會笑著跑來告訴他,她喜歡上了哪一個男人,那個時候他又該怎麽辦?

一想到這種可能,什麽氣度啊優雅啊,全都不見了,隻剩下內心的煎熬。

喬裕想著這兩個別扭的人,心裏歎口氣:“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養著吧,我先走了。我看啊,這個哥哥你就繼續做著吧!”走到門口又回頭,“要不要我告訴她一聲,讓她來看看你?”

江聖卓翻了個白眼:“用不著!”

喬裕無奈地笑,邊走邊搖頭:“苦肉計,多好的機會啊,這個傻子!”

幾天後喬裕約喬樂曦吃飯。

雖然她一臉的雀躍,可是眉宇間的鬱色卻揮之不去,更顯得她的笑容帶著刻意和勉強。

他看了喬樂曦半天,才開口問:“聖卓不是這周末出院嘛,大家打算聚聚給他慶祝下,你也來吧?”

喬樂曦忽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半晌才抬頭看著喬裕假裝平靜地問:“出院?他怎麽了?”

喬裕狀似無意地說起來:“你不知道嗎?胃出血,挺嚴重的,聽說那天在酒桌上就嘔了血,把梓楠嚇了一跳。”

喬樂曦心裏一跳一跳地難受,皺著眉:“胃不好還喝酒,有病啊?”

喬裕點點頭,小聲附和:“確實有病,還病得不輕。”

罵完了喬樂曦才冷而別扭地問:“什麽時候的事啊?”

喬裕一本正經地回答:“早了,這不都快出院了,怎麽,你們最近沒聯係過?”

喬樂曦淡淡地“嗯”了一聲。

喬裕忍住笑,挑眉問:“那……到時候你去嗎?”

喬樂曦低著頭,懨懨的:“我不去了,你幫我帶份禮物吧。”

“不去了?”喬裕反問一句,“為什麽不去?他的事你不是一向最積極嗎?”

喬樂曦突然急了,臉紅脖子粗地辯解:“我什麽時候對他的事情積極了?二哥,你不要亂說!”

喬裕笑著摸摸她的頭:“你急什麽啊,你不是一向說把他當哥哥嗎,哥哥的事情做妹妹的不該積極嗎?”

喬樂曦知道喬裕不會無緣無故地在言辭上誆她,有些惱怒地看著喬裕:“二哥,你有話可以直說,用不著把對付外人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喬裕看著她,覺得是時候和她好好談談了,於是斟酌著開口:“樂曦,你是個好女孩,你該去追求你想要的,我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件事情上,你這麽沒自信。如果你有什麽困難,可以跟哥哥說,哥哥會幫你。”

這件事情喬樂曦誰都沒告訴過,現在這麽**裸地被拿到台麵上說,她忽然慌了,顧左右而言他:“你是說薄仲陽嗎?我不喜歡他……”

喬裕打斷他,正色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我自己的妹妹,喜歡誰、不喜歡誰,我還是清楚的。”

喬樂曦泄了氣。

“要我幫忙嗎?”

喬樂曦搖頭,她相信一切努力都會有回報,除了愛情,這件事誰都幫不上忙。

喬裕知道再逼下去也沒用,這畢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當事人不使勁,別人再努力都沒用。

“周末還是去吧,你們平時總是黏在一起玩兒,現在突然不相往來,別人不是更會多想?你就算想避嫌,也得一步一步來。”

喬樂曦心裏擔心江聖卓,糾結了這麽久,一直後悔剛才拒絕了喬裕的提議,再開口反悔又拉不下臉,既然現在有了台階,她也就順勢下了。

“嗯。”

喬樂曦那天磨磨蹭蹭地直到快來不及了才出門,路上又堵車,到了地方果然遲到了。

一推開門就看到江聖卓旁若無人地摟著李書瑤和眾人說說笑笑,臉色蒼白還偏偏一副**的樣子,看到她進來涼涼地開口:“喲,喬大小姐這麽賞臉啊,不過,來這麽晚還不如不要來了。”

江聖卓突然傾身湊到李書瑤耳邊,眼神迷離,語氣曖昧:“抽鴉片是假的,不過,縱欲過度嗎……你說是真的嗎,書瑤?”

兩個人從小吵到大,一見麵就得嗆對方幾句,而且江聖卓又是個口無遮攔的性子,眾人皆以為他們鬧著玩呢,笑嗬嗬地看熱鬧。

誰知下一秒喬樂曦竟然紅了眼眶,低著頭站起來,連聲音都有些抖:“你們慢慢吃,我有點兒不舒服,先走了。”

轉身的一瞬間,一滴眼淚落在桌布上,洇染了一片。

這些年在口舌之爭上,江聖卓一向處於下風,每次都被神色淡然的喬樂曦氣得跳腳,而眼前這個局麵似乎有些詭異。

江聖卓愣住了,眼看著她拉開門跑出去,門砰的一聲關上,一屋子人全都看向他。

江聖卓神色未變,放在桌下的手卻一下子握緊,他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慌忙起身丟下一屋人追了出去。

喬樂曦邊跑邊抹眼淚,卻是越抹越多,一路有服務員看到她詢問有什麽可以幫助的,她也沒理會。

剛轉過拐角就被人從身後拉住,溫暖幹燥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熟悉的氣息讓她知道是誰,使勁掙紮了幾下沒躲開,她隻能停下來,卻倔強著不轉身。

江聖卓繞到她身前,她低著頭不看他。

江聖卓這幾次被她氣得不輕,本想氣氣她,誰知道她竟然哭了,他認識喬樂曦這些年,很少見她掉眼淚。

喬樂曦咬著唇一絲聲音都沒有,卻是越哭越傷心,肩膀不斷抖動。

江聖卓再硬的一顆心都被她的眼淚泡軟了,甚至還有些疼,猶豫了幾次,他最終還是伸出手拉住她的手,包在手心裏,歎了口氣:“我們不鬧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給你道歉,別再哭了,好不好?”

不知道哪句話激怒了喬樂曦,她猛地抬頭看他:“你為什麽要道歉?你憑什麽道歉?是不是這一切在你眼裏都特別無理取鬧,我特別不可理喻?”

江聖卓覺得喬樂曦這一段時間真的有點不正常,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的確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喬樂曦邊點頭邊冷笑:“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是啊,我無理取鬧,我不可理喻,有的是不無理取鬧的人,你去找別人啊,去找孟萊,去找李書瑤啊!去啊,你還來追我幹什麽?對了,你不是喜歡孟萊嗎?你去找她啊!”

江聖卓看著她哭得越來越傷心卻還是嘴硬,晶瑩飽滿的眼淚順著臉頰滾滾而落,鼻尖都哭紅了,隻覺得手足無措,心裏又氣又心疼,複雜的感情一下子衝上大腦,那句話就要脫口而出,但他理智尚存,還是生生忍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隻覺得一股悲涼襲上心頭,咬牙從江聖卓手裏掙脫出來,順勢推了他一下,轉身大步往外走。

她就知道會是這種結局,原來在他眼裏,對她的不一樣都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怪不得孟萊那麽理直氣壯地來找她,原來她真的擋到別人的路了。

或許江聖卓也是這麽認為的,卻不好意思開口,所以讓孟萊來找她?

她在他眼裏不過是個無理取鬧胡攪蠻纏的小女孩吧?年少的時候尚能一起玩鬧,現在長大了就該有各自的生活了吧?

心裏僅存的那絲希望終於化為泡沫,喬樂曦的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她推他的那一下正好推在他的胃上,江聖卓猛地皺了下眉,手捂在胃上,緩了會兒才抬頭找她,可哪裏還有喬樂曦的影子。?

他看著喬樂曦離去的方向,垂著頭喃喃低語:“我愛的一直是你,不是別的什麽人,你讓我去找誰……”

江聖卓無力地歎了口氣,往前走了幾步,走到走廊盡頭的拐角,推開一扇小門。

那裏正對著酒店的後花園,他隨意地坐在台階上,台階下正對著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曲折蜿蜒。

天氣幹冷幹冷的,一絲風都沒有,月色清朗,群星閃耀,可他的心裏卻是一片陰霾。

江聖卓抬頭看著頭頂的星空,深吸一口氣,寒氣深入心肺,頭腦瞬時清醒了許多,也驅散了剛才的衝動。可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複雜感情卻慢慢在心底發酵,怎麽都壓不下去,他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和喬樂曦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她的反應怎麽看都像是吃醋,可心底卻不斷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自認對喬樂曦還是很了解的,對她的喜惡了如指掌,可唯獨這情之一字,他從來就沒看明白過。

他煩躁地鬆開領口,忽然想找個人把心裏的話都倒出來,有些話積壓在心底太久,讓他喘不過氣來。

蕭子淵去洗手間的途中路過,走過去又退了回來,靠在牆上懶懶地問:“怎麽了?”

他比江聖卓大了幾歲,幾歲的差距圈子就會有所不同,本來也不會如此熟絡,不過江聖卓是個自來熟的性子,長得好看嘴又甜,小的時候每次見到他都會笑眯眯地叫聲哥哥,再加上妹妹蕭子嫣和他相熟,時間久了,便漸漸有了情分。他沒有弟弟,就當他是自己的弟弟。隻是難得看到那麽跳脫的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著。

江聖卓背對著他,想也沒想就扯了個借口:“胃疼。”

蕭子淵眉眼一揚便知道怎麽回事了,抵著額頭笑出來:“什麽感覺?”

“錐心挫骨的痛。”

江聖卓又沉默了。

蕭子淵看著他沉靜的側臉,收起笑容欲言又止:“樂曦的反應……你就不覺得她是在吃醋嗎?”

江聖卓老老實實地點頭:“覺得。”

蕭子淵試探著:“那你……”

“我不敢。”

江聖卓沒頭沒腦的一句,蕭子淵卻聽明白了,默默地在心裏笑,他終於承認了。

每次提到這個話題就急急忙忙否認的江聖卓終於承認了。

江聖卓沉默了一會兒,清冽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知道我喜歡她吧?”

蕭子淵一本正經地搖頭:“不知道,你又沒說過。”

“噝……”江聖卓皺眉瞪他。

蕭子淵不再逗他,點點頭:“看得出來。”

喬樂曦跑了出去才發現包落在了包廂裏,身無分文,隻好回來取,誰知剛走回來,就聽到了江聖卓的聲音,她停住腳步,站在牆角默默地聽著。

她想知道,江聖卓口中喜歡的“她”到底是誰。

江聖卓看著前方,眼裏都是迷惘和低落:“你們都看得出來,唯獨她看不出來……我暗戀了她那麽多年她都看不出來……”

最後一句話從他口中輕緩地滑出來,她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可也能想象到此刻他臉上的委屈和不甘。

暗戀?這個詞怎麽會從江聖卓的口中說出來?委屈這個詞又怎麽會出現在江聖卓的身上?他哪裏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喬樂曦有些不可置信,他口中的那個“她”是孟萊嗎?

江聖卓抬頭看著天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淡淡地笑著,聲音帶著壓抑的輕緩,似乎在努力克製著什麽,細聽還帶著一絲顫抖:“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來,可剛才一著急那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我一直不敢告訴她,現在卻覺得也許剛才說出來也好,那樣我就可以解脫了,不用再折磨自己了。”

蕭子淵微微轉頭看了江聖卓一眼,他臉上的是落寞和痛楚嗎?

那個整天嬉皮笑臉的小子終於長大了嗎?

“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就喜歡上了。當年的那封情書真的是寫給她的,我以為……我以為她也是喜歡我的。”江聖卓說到這裏忽然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意味,似乎在回憶,但是很快便接著說,“那封信我寫了好幾天,我知道她一直喜歡葉梓楠的字,所以特地讓梓楠幫我謄了一份,為了這事兒,他笑話了我好多年。可她卻還了回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了。後來我怕她生氣躲著我才胡說八道,說我是逗她玩兒的,其實這句才是謊話。我說了所有的真話,她都不信,卻偏偏信了這句謊話。”

江聖卓一直抬著頭緩緩地說著,沒有什麽邏輯,似乎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此刻的他安靜沉穩,是喬樂曦所不熟悉的那一麵。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他口中那個喜歡了很多年的“她”,竟然是自己?

“我知道她一直把我當哥哥,這麽多年我也想過放棄。可有時候夜裏忽然就醒了,然後就再也睡不著,開始想她。每次我都下定決心,說服自己,就這樣吧,把她當妹妹算了,何必這麽折磨自己,可第二天再見到她的時候卻推翻了所有,之前的那些決定全都做不到。我也試著走得遠遠的,可心裏有了人,就算走得再遠,她還是在你心裏。

“還有什麽,對,還有孟萊。我從來沒喜歡過孟萊,她……我,怎麽說呢,我起初是怕總是找樂曦,她會多想,會躲著我,所以想著她和孟萊關係好,通過孟萊的關係,那丫頭就不會多想了吧?可後來卻越來越說不清楚了。孟萊她並不喜歡我,或者說她喜歡的不是我這個人,她喜歡的是金錢和地位。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出了意外去世,是被姑姑養大的,她吃了很多苦。她不想再過苦日子了,而她想要的,我恰好能提供給她,我們,算是各取所需吧。後來出了國,她漸漸覺察到我喜歡的是樂曦,不知道她對樂曦說了什麽,那幾年樂曦一直沒和我聯係,我也忍著不和她聯係,不知道到底在和誰較勁。”

“那年聖誕夜,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們已經283天沒聯係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於是我和孟萊攤了牌,給了她她想要的,我們和平分手。那晚我本想告訴樂曦這一切,可我們在公寓門口坐了那麽久,我還是說不出口,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懦弱。我一次又一次地鼓起勇氣,卻在開口的那一刹那泄氣。我們一起長大,有那麽多回憶,我每次想起來都會問自己,她也是喜歡我的吧?可是又怕自己多想,我知道,她對於不喜歡的人會躲得遠遠的。”

“我不敢對別人說,我怕一旦說出口,終有一天會傳到她耳朵裏。我自己都守不住的秘密又怎麽能指望別人守住呢?我一個字都不敢提,我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她是喜歡我的吧?她或許是有一點喜歡我的吧?卻從來不敢問她。”

江聖卓轉過頭對蕭子淵一笑,平靜溫和,帶著大病初愈的頹廢,眼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絕望:“還有什麽?大概沒有了吧?其實還有很多很多,可是我現在忽然想不起來了,子淵哥,喬樂曦三個字,對我來說真的是個魔咒……”

喬樂曦早就已經傻了,她睜著濕漉漉的眼睛,臉頰上還掛著未來得及擦拭的淚,愣愣地看著江聖卓的背影,好像受了驚嚇,本想開口叫他,可嚐試著張了幾次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個時候,她少不更事,他年少輕狂,那天她去找江聖卓,在教學樓的拐角處聽到他和別人說話。

她聽到這句一顆心便怦怦直跳,心虛得連江聖卓後來說了什麽都沒聽就直接跑掉了。

誰知下午江聖卓便來試探她,問她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她胡扯了幾句就把他趕跑了。又過了沒幾天,他竟然塞了封情書給她。

那天晚上,她躺在**抱著手電筒整整看了一夜,多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多希望這封信真的是他寫給她的。

可是,那筆跡明顯不是他的,而是葉梓楠的。

他們幾個從小一起學寫毛筆字,對各人筆跡相互之間最清楚不過。

這封情書的誕生大概是幾個男生無聊下的產物吧?一個出主意,一個口述,一個代筆,而她恰恰成了被捉弄的那一個,真是可悲啊。

她一方麵生氣,另一方麵又心虛,他們為什麽偏偏這麽捉弄她?是不是察覺到她喜歡他?那她以後又該怎麽麵對他?

不知不覺間,她抱著那幾張紙睡了一夜。

敏感脆弱自尊心又強的年紀,很容易就錯過了愛情。

第二天她明明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麵上卻理直氣壯、怒氣衝衝地把情書扔到他身上。他很快就來道歉,說一切都是鬧著玩兒的。

果然,一切都如她預想的那樣。

她心情低落,偏偏他還嬉皮笑臉地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問她是喜歡葉梓楠那樣的,還是施宸那樣的。

喬樂曦心虛加煩躁,便說葉梓楠這裏好那裏好,本想打發了他,誰知他又攛掇著她寫情書告白。

那個時候,她便知道他的答案了,他不喜歡她,否則他怎麽會鼓動他喜歡的女孩子給別人寫情書呢。

她失望之餘便從別處隨便抄了一份扔給他,他還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親手送到葉梓楠手裏。

他越是這樣,她心裏越是難受,從此再也不敢多想。

蕭子淵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著,江聖卓收拾好心情,勉強笑著給了他一拳:“你不會笑話我吧?”

蕭子淵看著江聖卓,一本正經地回答:“江聖卓,你是個好男人。”

江聖卓隻當他是安慰自己,笑著站起身,邊說邊轉身:“快回去吧,出來這麽久,他們該著急了。”

才一轉身便看到喬樂曦站在身後,他整個人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