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書包
在我認識的人裏,涉及各行各業,無論長相身高還是文化財富,都是參差不齊。於是多年來我練就了一個良好的心態,遇到條件比我強很多的人,我不會嫉妒,也不會眼紅,遇上條件比我差很多的人,我不會蔑視,也不會輕佻。所以說,混跡江湖多年,摸爬滾打,蹉跎中贏得一副好人緣,朋友多,仇家少,大家會關心我,我也同樣關心他們,於是當我每年逢年過節發祝福短信都能夠發到停機,我也就默默地為自己一生能夠擁有這麽多夥伴而感到慶幸。
在這群朋友裏,有一位重量級的人物。他是重慶某化工集團的董事長。勉強能算作是忘年交吧,因為他大我整整25歲,姓宋,我一直稱呼他為宋大叔。
我和他的相識本是一場緣分。在2009年的時候,我帶著彩姐,憑著全球通積分兌換了兩張話劇演出的票,於是在洪崖洞的劇場裏,我第一次附庸風雅的觀賞了一場孟京輝導演執導的話劇,叫做《空中花園謀殺案》,進場的時候,我驕傲揚起手裏的VIP票,於是我不由得在心裏對全球通默默讚許了一下,而這種讚許,卻在去年搭飛機的時候被VIP室的一個年輕姑娘給破壞了,具體原因無需多說,從那以後,我便毅然決然的投身了中國聯通的懷抱。
話說那天盡管我和彩姐都身在VIP區,卻絲毫拿不出點VIP的樣子,整個話劇演出非常精彩,我卻在跟彩姐討論一個劇情猜想的時候,與身邊的一位中年人發生了一點意見上的爭執。這個中年人就是宋大叔。那天他也帶著他的女兒來觀看話劇,在劇情的認知上,我和他誰也不曾說服誰,直到話劇結束,他豪爽大方的邀我和彩姐一起喝酒,席間打聽了我的職業,我沒有隱瞞,因為我覺得可能我今後也不會再跟他見麵了,卻在那之後大概一個月的時候,我們重新相遇,而這次相遇,卻是因為他的一位故人。
說是故人,其實也算不上。
2009年的冬天,宋大叔給我打來電話,約了我在北濱路俊豪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小坐,說有要事要找我談談,因為知道他是一家大企業的老板,而我跟這樣的人做朋友,對我的業務是有幫助和起色的,多少懷了一點私心,我應約去了。既然是談事情,也就不必做過多跟談話無關的事情,點了一份羊排,一杯檸檬水,因為我實在是受不了咖啡那種羊屎味。
宋大叔顯然是有事要請我幫忙,我能很輕易的看出來,老這麽客客氣氣的我也覺得別扭,於是我就告訴宋大叔,既然當我是朋友,有什麽話,就可以直說。
宋大叔沉默片刻,歎了口氣說,事情是這樣的。
他已經50多歲的人了,對於公司的事情,他也僅僅之是掛名而已,公司的運作模式已經非常成熟,他已經不需要像從前那樣,時時刻刻都把公司裏的事記掛著,這樣一來,他的每天也就過得比較清閑。他算是個有比較好生活習慣的人,不抽煙,偶爾喝點酒,晚上11點之前睡覺,早上6點就起床,因為家庭住址就在北濱路,於是他每天都堅持到江邊上去散步,呼吸下新鮮空氣,看看身邊的江河。在一年前的一個早上,他在沿河堤壩的公路橋橋洞裏,看到了有人住在那裏,心裏好奇,就湊上去看,一個渾身髒兮兮的看上去是個乞丐流浪漢的人,正蓋著報紙睡覺。
宋大叔看著覺得他十分可憐,他同樣並不認為一個邏輯清晰思維正常的人,會這麽淒涼的住在橋洞裏,於是悄悄走到流浪漢的身邊,在他的旁邊放下了自己買來當早飯的茶葉蛋和豆漿,然後自己默默走開。
我對宋大叔這樣的行為肅然起敬,我深信在任何一個大中小城市裏,都有著若幹數量的流浪人員和我們一起存在著。呼吸著和我們同樣的空氣,喝和我們一樣的水。吃著我們丟掉的東西活著。隻是我並不知道為什麽,我們身邊的流浪漢,看上去總是比電影裏那些外國的流浪漢看著更倒黴,他們總是顯得更髒,更邋遢,跟令人嗤之以鼻。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大家都這麽認為。他們當中大多數其實是因為精神上有疾病,也有少部分是那種過度好吃懶做,不過這並不重要,首先他是人,他應該享有和我們一樣的人權,人的身份或許有高有低,文化程度也有深有淺,但是人格,到哪裏都是一樣平等的。
從那以後,宋大叔每天早上散步路過那裏的時候,也都會有意無意的看看那個流浪漢還在不在,也都會不聲不響的悄悄多買上一份早飯。大半年下來,流浪漢也算是和他混熟了。作為兩個地位身份極其懸殊的人,卻也能夠在這樣的際遇下,相互認識。宋大叔說,自從有一次他看見流浪漢醒著,坐在那裏對著河水發呆,他走上前去留下早飯以後,此後每次宋大叔去送早飯,那個流浪漢都會用一種有點奇怪的笑聲來作為對他的答謝。後來宋大叔也嚐試這要跟這個流浪漢聊聊天,看看能否打聽到他的身世。人上了點歲數就是這樣,不管年輕的是做過什麽,到了中年就開始想辦法要多做點好事,於人於己,於天地於人心,都會讓自己覺得好過一點,用宋大叔自己的話來說,這就是領悟,當日子穩定的時候,總是能想著要為身邊的世界做點什麽。可是在他跟流浪漢嚐試溝通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流浪漢是一個聾啞人。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著,宋大叔雖然無法得知他的身世,但是長久以來形成的習慣依舊沒有改變,他還是每天都散步到那附近,給流浪漢帶去早飯,直到有一天,他再次走到那裏的時候,發現那裏停著一輛警車和一輛120的救護車。他心裏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於是湊上前看,看到一群醫護人員用擔架抬著流浪漢的屍體上了車,他才知道,頭一天的夜裏,這個流浪漢已經死了。
宋大叔也算是心慈之人,於是他向身邊那些圍觀的群眾打聽,想知道這個昨天看起來還好好的人怎麽今天就這麽死掉了,一個在橋洞附近守船的大嬸說,頭天夜裏,幾個在船上吃魚的人喝醉了,出來以後看到流浪漢在橋洞裏生火烤火,於是不由分說上去就是一頓毒打,周圍的人大多冷眼旁觀,偶爾有一兩個聲音在說別打了,但也很快消失不見。當時乞丐被打暈了之後,幾個醉漢就自己好像沒事一樣走掉了。第二天早上,做衛生的清潔工發現了死去的乞丐,而那個時候已經死了有好幾個鍾頭了。
我聽到這裏,非常憤怒,我猜想莫不是宋大叔要我幫著找到那幾個行凶的人?這我可真是愛莫能助了,跟死人靈魂打打交道我還行,要我找幾個活生生的行凶者,我還真是無能為力。雖然我也很希望能夠找出那幾個畜生,然後痛打他們一頓。當我正想告訴宋大叔,我可能幫不了他的時候,宋大叔接著說,奇怪就奇怪在這件事發生後的一周,他還是照往常一樣清晨出來散步,雖然知道流浪漢已經死了,卻還是出於一種紀念的目的,特別買了幾個大肉包子,還有豆漿什麽的,默默地放在流浪漢先前住的橋洞那裏。但是在那天早晨,他卻清清楚楚的在橋洞那裏,看到了那個流浪漢,看上去是活生生的,在洞邊懸著雙腳一搖一晃的,衝著他笑,當宋大叔反應過來那並不是幻覺的時候,就被這種突如其來的驚嚇給嚇到了,於是扔下手裏的早飯,拔腿就跑,跑的過程中回頭望去,看見那個流浪漢走到掉在地上的早飯前,蹲下開始吃。
我能想像得到當時的情景。大冬天的,天本來就亮得很晚,加上重慶冬季的天氣始終是灰蒙蒙的,早晨隻比深夜稍微亮堂那麽一點點而已,在清晨睡眼惺忪的時候突然看到這一幕,絕對夠提神。
綜合宋大叔先前所說,是在流浪漢死後的一周才撞鬼的,於是我寬慰他,你別擔心,沒關係的,頭七都會還魂的,而且隻有他在乎的人並且在他希望被看到的情況下,你才能看到。這麽說來,他雖然是個流浪漢,但是對你的感激還是依舊存在的。他本身是聾啞人,而且精神可能多少也有點問題,所以你放心,他不會傷害你的,即便是沒有離開,我去給他送上一程也就是了。
宋大叔說,他當時跑掉後自己回家也拜了菩薩,但是心想自己也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他的事,其實完全沒有理由要害怕,而他也知道頭七要還魂,想說今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這個鬼魂了,於是在次日早晨,再度買好早飯,忐忑的去了那個橋洞,結果還是看見了那個乞丐,不過這次宋大叔沒有逃跑,而是和過往一樣,沉住氣走到他身邊,放下早飯後才離去。
這樣一來,就輪到我覺得奇怪了。因為這並不符合常理,這就是說,流浪漢的靈魂在頭七的時候回來過,卻就不曾離開了。這事我得管,不能讓它繼續在這裏遊**,因為對於一個精神有問題的鬼魂,長期放任,一定會惹出麻煩事的。
於是我問宋大叔,最近一次見到這個流浪漢是什麽時候?他說,就是今天,早上見到了,總覺得有什麽地方有問題,於是就約你出來談談了。我問他到底是哪裏讓他覺得有問題,他說他看到那個流浪漢的時候,發現附近的栓船纜繩的石頭上,坐著一個清潔工,正卷著褲腿在檢查腳上的傷口,看樣子是摔了一跤,看流浪漢的時候,發現他正警惕的趴在地上,身體下麵壓著一個粉紅色的小書包。宋大叔壯著膽子走過去放早飯的時候,流浪漢也一反常態的沒有拿著就吃,而是警覺的看著宋大叔,眼神裏滿是戒備。
書包?一個流浪漢怎麽會有書包?宋大叔說,不好意思,我剛剛忘了說,還不止一個書包,在他還沒死的時候,他就在那個橋洞裏收集了好幾個書包了,各種顏色的都有,都是那種小學生背的書包,他死後到頭七的那幾天,由於橋洞的地方比較高,大家都沒去動他放在橋洞裏的東西。於是我猜想,大概這些書包對於流浪漢來說,是很寶貴的東西,他才會一直這麽保護著,那些想來拿走書包的人,他就對他們做了傷害的行為。
我聽完以後,覺得說得在理,因為這也有可能就成為一種執念了。我問宋大叔,除了早上,你還在別的時間段裏見過這個流浪漢嗎?他說他隻在早晨散步到那附近,其他時候還不知道,於是我提議,不如我們現在去一趟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在此我想解釋一下。宋大叔並沒有陰陽眼,他之所以能看見流浪漢的靈魂,跟他自身的眼界沒有關係,而是流浪漢自己願意被他看到,這種瘋癲的靈魂是最可憐的,可憐則是因為它的純粹,毫無心機。而也是比較可怕的,因為活著的人就數瘋子是最可怕,更何況是一個超常存在的鬼魂呢。所以無論如何,他盡管還沒有傷害到別人,但是他依舊是個潛在的危險,因為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而對於這種呆在自己不該繼續停留的世界裏的鬼魂,我沒有選擇,必須帶走,
迅速吃完剩下的羊排,連檸檬水也沒有放過,我們出了門,很好開2005在北濱路上風馳電掣,像個突然**的公牛,於是很快就到了宋大叔說的那個橋洞。
這是一個下河道的小路,大概是專門為了給那些挖河沙的大貨車開辟的一條道路,順便也為那些喜歡吃江魚的人,步行到河邊上船吃魚提供了便利,人並不多,有一個守船的阿姨被我遠遠望見,我停下車,和宋大叔一起步行下到河邊,那個橋洞就在河邊不遠處,我問宋大叔,那個流浪漢現在在不在?因為我並不能看見。他說,在,而且他看見我了。我對宋大叔說,我們過去看看,要是發生什麽事,你記得提醒一下我。
這是個先前在修上麵的公路,為了填平路麵,也同時具備有防洪功能的一個橋洞,天色漸漸有點黑了,但是還是能夠清晰地看到橋洞裏那幾個五顏六色的小書包,正如宋大叔說的那樣,是些小學生的那種書包,於是我停下來,對宋大叔說,麻煩你上去給他說一下,我是來幫他的,但是我需要借一下他的書包,我才能喊到他的魂,才能好好給他帶路。宋大叔答應了,於是他順著那些八角形的堤壩磚走上去,我遠遠看到他蹲在地上,對著空氣嘀嘀咕咕的說些什麽,然後對我招一招手,我猜想他可能是說服了流浪漢,於是我也爬上了橋洞,先是念叨了一句莫怪莫怪,然後伸手起拿地上一個黃色的小書包,正要碰到書包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腳被扯了一下,然後被一種力量一推,我就從橋洞裏跌了下來,實實在在的摔在離橋洞口大概1米高的地麵上。
這一下摔得很是嚴重,幸好是背先著地,如果是臉先著地就完了,我畢竟還要靠長相吃飯的。我先是感覺有點背氣,腦袋嗡嗡響,頭也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宋大叔的叫喊聲和一陣笑聲。宋大叔在叫喊什麽我是沒聽清楚,但那笑聲我卻清晰地分辨出正是那個守船的大嬸發出來的。慢慢起身,歇了口氣,檢查了一下身上有沒有受傷,還好的是除了跌出洞口的時候脛骨被八角磚磕到,破了點皮以外,沒有什麽大礙,我從那個大嬸有點生氣地喊道,你笑什麽笑啊?大嬸說,怎麽不笑啊,你已經不是第一個摔下來的人了,你們勒些娃兒哦,喊你們不要爬不要爬,恩是不得聽!
雖然她幸災樂禍的行為非常令人鄙視,但是似乎她已經目擊了好幾個人從上麵摔落,於是我也隻得忍住氣問她,那些人都是怎麽才摔下來的。大嬸告訴我,這些人都是爬上去撿上麵的東西,然後沒踩穩,就掉下來了。
她肯定是個不太聰明的人,難怪要一輩子守船。盡管這樣,我至少從她口中側麵證實了一件事,大概這個世界上除了宋大叔,沒人能拿到那個書包。流浪漢精神有問題,所以出爾反爾也是正常的,怪就要怪宋大叔無知的以為他是真的答應讓我拿書包,也要怪我自己竟然傻到忘記了這個精神有問題的鬼是不用負責任的。於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坐在離橋洞不遠處的一個石頭上吹著傷口,我想當時那個清潔工的姿勢應該是跟我一樣的。
歇了好一會,我把宋大叔叫到身邊,我說,還是你去拿書包吧,他信任你,應該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宋大叔有點猶豫,但是他還是這麽去做了,事後他告訴我,當時他再一次向流浪漢的鬼魂表達他想拿書包的意圖,直到他試探著拿的時候,流浪漢還是笑嘻嘻的看著他,那表情好像再說,拿去吧拿去吧。聽他這麽說,我瞬間想到了許三多老師。於是書包拿了下來,我們拿著書包,走到我的車後麵,那裏是一排梯子,直通河邊。我們順著梯子下去,由於腳受傷,我有點一瘸一拐的,步履竟然不如一個50多歲的中年人矯健,這讓我十分受打擊。
我對宋大叔說,我要開始做法喊魂了,一會喊出來以後,你能看見他,我讓你問什麽你就問什麽,然後把他的話轉述給我。原本我打算叫來小娟,但是我心想她一個女孩子,雖然絕對願意幫我,但是總是要人家來幫我看鬼,多少還是有點不好的。正好眼前的宋大叔能夠看到流浪漢,而且他倆關係還比較熟,還是讓他自己來好了。
喊魂進展的有點困難,我知道那是因為這個鬼魂早已迷失了的原因。喊魂在我們行內分成四種方法,第一種,就是我最常用的這種,需要有逝者生前的一些有直接關聯的東西,從上麵用引魂咒找到這個鬼的正主,從而喊出來。這樣喊出來的魂我們一般人是看不到的,但是能透過一些媒介知道,例如一個有陰陽眼的或是筆仙錢仙之類的方式。第二種,是吉老太的方法,也就是俗稱的下陰身,就是讓自己成為一個媒介,讓逝者的靈魂附身在自己身上,然後和活人溝通,這樣一來雖然可以直接對答,但是這就像是在打電話一樣,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也是現在很多自稱通靈的人最常用的方法。不過騙子多,真假難辨,而且必須是有特殊體質的人才能辦到。第三種,是立水碗,就像黃婆婆那樣,用走陰的方式,自己靈魂出竅,下到陰間去親眼看,親自問,然後把逝者的消息帶回來反饋給活人。和吉老太的一樣,這種騙子多,而且危險性比較高。因為所謂的“陰過去”,其實你的身體就隻剩下一個肉身,而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你是不敢陰得太深的。因為發生過無數自稱厲害走陰婆的人,陰下去就再也沒回來過。第四種就是要畫敷結陣,然後丟牛角牌問卦,繼而用逝者生前的東西來做媒介,這能夠召喚出實實在在的靈魂,大家能夠看到。這種手法,說服力高,精準無誤,而且喊出來的鬼魂無論生前死時是什麽樣的狀態,都是有問必答,且絕無虛言,意識也很清晰。但是大傷元氣,施法者稍有不慎,就會重病一場。我師父喊藏地姐夫的時候,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或者是篤定確信自己完全能搞定,否則不可亂用。
喊魂好不容易總算成功,宋大叔拍了拍我,示意已經出來了,於是我接著開始念安魂的咒文,念了許久,直到宋大叔告訴我他完全冷靜下來,我才開始發問。於是漸漸地,我和宋大叔總算是了解了這個流浪漢的一生。
他姓苟,52歲了,是從重慶南邊的綦江進城打工的農民。由於自己天生是個聾啞人,所以在嘈雜的工地上幹活,對他的影響並不大。他幹活賣力,卻因為自己是聾啞人的關係,常常遭到工頭和一些工友的戲弄和嘲笑。幾年前眼看要過年了,他也想早早把薪水領了好回家去,卻被老板用各種理由扣了他的薪水,最後拿到手裏的錢除去來回自己家的車費,連給孩子買一身新衣服都不夠。由於老苟是個殘疾人,沒人願意跟他一起過日子,40多歲才娶到一個老婆,但他的老婆也是個殘疾人,在農村老家務農帶孩子。他們夫妻還有個女兒,慶幸的是女兒非常健康,沒有一點殘疾,而且非常懂事。但是由於父母都是殘疾人,於是家裏非常窮,窮到孩子都上不起學。無奈之下,老苟決定到城裏的建築工地上當苦力賺錢,賺的錢就希望除去家用後,給孩子當成第一筆學費。
可是由於老板的無德,非但隻給了他非常少的錢,還以他偷工地的東西為由,要把他開除。他不會說話,於是也就無法爭辯,惱怒之下,他衝上去就想跟老板拚命,卻被一群工地上的工頭一頓毒打,然後趕走了。他離開以後,覺得自己的世界完全的塌陷了,對不起女兒也對不起自己的尊嚴,活不下去,卻有沒有尋死的勇氣,終日恍惚遊**,活活把自己逼瘋了,成了一個流浪漢。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忘記自己女兒還沒有上學的願望,於是瘋瘋癲癲的,在垃圾堆裏或是河道邊的浮遊物裏,撿來了很多小書包,他自以為還能送給孩子上學用,卻早就忘了自己根本回不去從前了。
我見過太多令人動容的故事,這個流浪漢並不算其中一個。但是我見過無數個愛家愛孩子的父母,他們的心情和流浪漢是一模一樣。
宋大叔黯然的轉述完流浪漢的話,最後流浪漢還是對他說了謝謝,謝謝他這麽長時間,給他早飯,他說宋大叔是個好人。我覺得你真應該謝謝他,如果不是他,你現在還在人世間遊離。
選擇了離開的方式,我帶他上路。
隨後我原本打算去殯儀館領走已經火化的老苟的骨灰,然後送回家鄉去,但是卻被告知已經被警局的人領走並撒進江裏了。也罷,這麽多年住在橋洞裏,最熟悉的,隻怕也就是眼前的滔滔大江了。
原本我們還打算去找到那個欠薪的老板,借助宋大叔的人脈關係,但是後來一想,還是放棄了,找到又有什麽用呢?要回錢來又有什麽用呢,這樣的畜生,還是留著他自生自滅吧,無間道裏說得好,出來混遲早要還,我想當輪到他還的時候,滋味一定比老苟難受一百倍。
一年後我聽說,宋大叔接濟了老苟的孩子,孩子終於有學上了,自然也有了嶄新的書包。此外他還在綦江靠近貴州的山區裏資助了好幾個貧困孩子。
誰說商人無德無良,這不就是個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