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泥平台上立著一個大理石的巨型地球儀,地球儀上刻著兩個大字:“法律”。

這座莊嚴雕塑背後,是一棟巍峨的大樓,樓頂懸掛著八個鍍金大字:金市中級人民法院。

金市下轄的金縣檢察院公訴科科長徐增從大樓裏走出。今天他到市裏負責起訴一起案件,不過此刻他有一些心神不寧。

到了法院外,他還沒回過神來,幾個男人就衝到麵前,把他打倒在地。

門口的保安和法警頓時反應過來,急衝過去,按倒行凶者。還在大樓裏的同事和法官見此情形,立刻跑下來,扶起徐增。

周圍聚攏了看熱鬧的老百姓。

徐增站起身,眼眶出現一道青圈,額頭微微腫起,泛著血絲。

被法警按住的三個行凶者年齡都在五六十歲,他們身後兩名同樣年紀的婦女坐倒在地,對著圍觀群眾哭訴:“畜生啊,我兒子被人捅死了,凶手沒人管啊,還放出來了,沒天理啊……”

徐增不經意間抬眼,望了遠處的巨型地球儀一眼,像被紮了一下,急忙又低下了頭。

他的一名科員下屬湊到耳旁:“老大,我打電話叫派出所把他們抓了吧,你頭上出血了,我送你去醫院。”

徐增搖搖頭:“跟法警說,把他們放了。”

“放了?”科員大惑不解。

“嗯,事情到此為止。”

“可是,他們以後再來找麻煩怎麽辦?”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自有分寸。你叫他們把人放了,我先走了。”

徐增朝法院的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隨即上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事情是這樣的,金縣縣城所在地鎮長的兒子,是當地有名的混混兒,因糾紛把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捅死了。

整個案件事實清楚,責任明確,照理凶手至少判十五年以上。但他的老子能量大,委托了兩位全國有名的刑辯大律師辯護,還找人給他做了精神鑒定,鑒定結果顯示,此人是嚴重的偏執狂,遇到情緒激動時,會做出極端舉動,案發時正處於發病狀態。

最後,檢察院不按故意殺人罪起訴,而按故意傷害罪;醫院開出精神鑒定,證明案發時凶手處於發病狀態;法院考慮到凶手一家願意積極賠償受害人家屬,並且根據相關精神病犯罪的法規,做出強製治療的判決,當然了,凶手一家需要承擔大額的民事賠償。

但受害人一家不接受隻拿錢,讓凶手逍遙法外的判決,所以今天沒有當庭宣判,準備庭後調解再擇日宣判。

這才會發生剛才的一幕。

不過徐增知道,接下來會有很多人跑到受害人家裏做工作,過不了幾天,家屬會想通人死不能複生,把凶手關個幾十年對他們也沒好處,凶手一家還會找他們麻煩,鎮長也是他們底層老百姓得罪不起的,不如拿一筆大額賠償了事。

對於一個讀了多年法律的檢察院科長,徐增心中當然想追求正義。可是實際工作中,往往因各種原因,不能如意。他沒辦法改變,他隻能做個隨波逐流的人。

若有選擇,他也想做個好人。

不過今天真正讓徐增心神不寧的,倒不是這個案子,而是早上跟公安聊天聽到的一件事。

有個叫甘佳寧的女人,一家出大事了,他與甘佳寧交情並不算很深,本沒啥好管的,隻不過他知道,甘佳寧一旦出事,他那位現在美國的老友,恐怕就要激動了。

他一激動,不知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

對於這位老友的性格,他很了解,卻也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