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走的時候,沒有向我道別

霍栩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這個夢無比真實。

大雨滂沱而下。

天空霧蒙蒙的,就像離人心上淚。

灰色的線條斜杠在視線裏,看不清的遠方,模糊的人群中,白裙少女屈膝蹲在雨幕中。

雨水打濕了她的全身,她像是被人遺棄的可憐小狗,在雨中瑟瑟發抖。

心髒陣痛。

霍栩覺得窒息,他想上去抱一抱他的女孩,可是卻動彈不得。

一輛加長勞斯萊斯駛過,在霧蒙蒙的水汽中,茶色車窗內倒映出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

“霍爺,真的不去嗎?軟軟小姐太可憐了,她今天一個人的訂婚宴已經成為全城笑柄,我聽見許多名媛說她不知廉恥呢。”

霍栩心裏劃過一絲嗜血戾氣,同時,蝕骨剜心般的痛感清晰地從心尖傳入腦海。

他心疼了。

心疼得發狂。

可是,他卻清晰地聽見車裏的那個自己說了冰冷的四個字,“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如今的他,又何嚐不是呢?

一陣心悸,霍栩抱著枕頭從噩夢中猛然驚醒。

睜開眼,渾身已經布滿冷汗,他呼出一口氣,重新躺倒在**。

手臂遮著額頭,良久,才拿起床頭邊的手表看了一眼。

八點鍾了。

外麵天居然還很陰沉,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霍栩起床下樓,發現家裏的傭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不禁皺眉。

早飯期間,霍栩見管家反複瞅了他好幾眼,一臉欲言又止,終於黑了臉,“福伯,你有話就直說。”

“沒事沒事。”

“沒事你一直盯我?”

管家忙道,“我在為霍爺高興,有時候被一個不愛的人深愛著,其實也是一種困擾。”

霍栩心裏咯噔了一下,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可他沒有深究,因為恐懼。

皺眉起身準備去公司。

走到院子裏,兩個女傭的竊竊私語聲傳入耳中。

“虞小姐這回是真的死心了吧?”

“你見過她哪次像今天這樣動真格的?東西都全部搬走了,房子裏連她生活過的一絲痕跡都被她清理得幹幹淨淨。”

“唉,這些薔薇當真要都砍了嗎?太可惜了。”

霍栩隻覺得腦子裏轟然作響。

“住手!”

“霍……霍爺……”

“都給我滾!不準動它!”

直到趕跑了女傭,霍栩才壓抑著怒氣,疾步轉身朝別墅走去。

一進客廳,他終於發現了被他忽略的細節。

原本客廳一角的積木城堡不見了,那是虞軟軟前年暑假賴在薔院,花了兩個月時間拚的。

陽台上她親手種植的那盆狐尾草,被換成了海棠花。

諸如此類。

霍栩忽然覺得頭有點疼,他腳步趔趄了一下,推開女孩的臥室門。

房間被橫掃一空,曾經塞滿的衣櫃空空如也。

化妝台和書桌也被收拾得幹幹淨淨。

她走了。

帶走了她所有東西。

她花了五年時間,入侵他的生活,用這些東西強塞進他的世界裏。

卻隻用了一夜,就清除了所有痕跡。

就仿佛,不曾來過。

……

搬家公司把車停在公寓樓下。

虞軟軟報了門牌地址,先上樓看看房子。

總體來說很滿意,虞軟軟進去的時候,阿姨還在打掃衛生,看見她進來熱情地和她打招呼。

搬運公司的人陸陸續續把她的物品搬進屋。

“誒,媽,對麵這家豪宅住人了。”

房門開著,外麵傳來一個年輕女孩的說話聲。

“咱們要不要去打個招呼串串門?沒準是個高富帥!”

“姑媽,雪瑩,這樣不太好,趕緊回去吧,我還要做飯。”

音質清冷的熟悉嗓音傳來。

外麵兩個女人罵罵咧咧地說著男生掃興,似乎轉身準備回屋了。

虞軟軟走了出來,衝著那道清瘦的背影叫了一聲。

“傅川?”

傅川身形一滯,這一瞬,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自那日離開薔院,他就徹底心死,以為這輩子和軟軟都不會再有交集。

無論是身份的懸殊,還是霍總明裏暗裏給他設置的那些障礙,都讓他不敢再抱有一絲幻想。

所以,哪怕在學校偶爾聽見軟軟的名字,他也像個陰溝裏的老鼠一樣繞道走。

怕自己多看一眼,會生出不該有的妄念。

是上天同情他麽?

他居然再一次偶遇了她。

“傅川?好巧啊,居然在這兒遇見你了。”

虞軟軟感覺到了傅川的僵硬,杏眸掃了眼他身邊的兩個女人,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另一個可能十六七歲。

她一猜就知道,這定是傅川的姑媽和表妹。

“小川,這是你朋友啊?”

李紅看到麵前這個珠光寶氣優雅高貴的女孩,眼睛都亮了,趕忙殷勤得上前熱絡。

“表哥,這個姐姐是你女朋友嗎?長得好好看啊。”

“別胡說八道!我們隻是普通同學!”

傅川忽然語氣冷冽得嗬斥了表妹趙雪瑩一聲,“趕緊回去做飯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得進了對麵屋子。

“嘿!這小屌子!皮癢了是吧?”

李紅勃然大怒,正要發飆,忽然想起虞軟軟還在,忙賠笑,“小同學,別見怪啊,他就這臭脾氣,下次來阿姨家,阿姨做飯給你吃,讓他向你道歉。”

虞軟軟笑了笑,沒做聲,目送三人進了對麵的公寓門。

她倒是沒想到,搬個家居然和傅川做了鄰居。

瞧他們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生活必需品,貌似也是剛搬過來的。

對麵那戶房的格局和她這邊的不同,麵積小,裝修簡陋,房租應該不貴。

虞軟軟沒把傅川的冷淡放心上,她知道他向來是這樣的性子,有些敏感和別扭。

搬家師傅找到她說,“虞小姐,東西幾乎都搬上來了,就是你那架鋼琴太大,電梯裝不下,可能得拆卸,但這麽貴重的物品,我們不敢亂來,要不你還是請專業人士來搞吧。”

“不用,我可以自己拆。”

虞軟軟進房間,取了工具箱下樓。

爬上貨車,拿螺絲刀開始按部就班拆卸。

在孤兒院的時候她跟著院長自學過鋼琴,但是那架鋼琴太舊了,老是壞。

她就自己修。

後來楊翠花逼她打工,她去過樂器店打雜,店長見她小小年紀,鋼琴彈的不錯,就留下她,讓她當個門麵,招攬招攬客人,給樂器試試音色。

她挺喜歡彈琴的,回到虞家後朝程子姍要的第一份生日禮物,就是這架鋼琴。

虞軟軟拆卸的很專業,不一會兒一架鋼琴就被她拆的隻剩零件。

隻是車上空間太窄,她拆的入神,沒注意腳下踩空,一不小心從車上摔了下來。

“啊!”

她驚呼一聲,以為會摔個屁股墩,可是後背驀地撞上一堵結實的胸膛,一雙長臂穩穩接住了她。

“你在幹什麽?”

低沉磁性的嗓音從頭頂壓下。

虞軟軟頓時臉一黑,迅速從男人懷裏跳了下來,有些警惕得望著他,“關你什麽事?你怎麽會在這兒?”

霍栩微斂鳳眸,眼角那粒淚痣紅得刺眼,他撐著透明雨傘,遮住女孩頭頂的小雨。

聲音低低的,帶著些委屈,呢喃出聲:“你走的時候,沒有向我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