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忽悠新生

小四寶見她沒反應,趕緊拉了拉她的袖子。

丁牧雲從震驚中回過了神,發現元寶就在自己麵前,伸手從符羽手中接了過來,眼睛的光稍微收斂一些,聲音略微有些不自然地道:“謝那位江學子的賞錢。”

江川:“算不上的。”

胡長堅終於不耐煩了,故作驚詫,冷嘲熱諷,嚷嚷了起來,“要死了,居然有人拿一個元寶來出來擺闊,還順手打了大家臉,怎麽不把身上那點碎銀子也一並拿出來讓大夥開開眼?”

“胡長堅!有你什麽事?”丁牧雲喝住了他。

符羽故意接了丁牧雲的話:“就是,胡公子不服氣的話,也可以擺闊打我們的臉嘛。”

胡長堅當然不會拿一個元寶買水,偏偏這符羽手裏掌握著春來館,隻能咽下這口氣,看看了符羽,又看了看丁牧雲和雜役們:“怕不是傻子才會為了一瓢水比才鬥富?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到底怎麽回事?還走不走了?天黑之前還能不能進書院了?”

雜役裏麵有個脾氣不好的:“你要是著急,那你就自行上山,若走錯了路,掉下了山崖,你就自認倒黴。”

“你怎麽說話的?”符羽看著那雜役。

見那雜役是個胖子,身形高大,麵色不善,一副不好惹的模樣頓時慫了,隻好又望向了丁牧雲,氣勢頓時弱了下去,嘟囔著,“誰給你們的權力把我們這些人扣在半山腰雁過拔毛?”

丁牧雲一言不發,此刻心中翻滾著驚濤駭浪,根本無心與他爭辯,她尋找了多年,早就不相信會有一天真的能找到他。

所以,隻是默默地看著江川,反複在確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鈴鐺,鈴鐺兒已經壞了,不響了,係著鈴鐺的紅繩也已經發白了。可這是不值錢的不響的鈴鐺兒從小就跟著自己,如果他真的是他,一定也記得。

想到這裏,她再去看江川的時候,發現他已經轉過了身。

小四寶見她發呆,這時在她耳邊輕呼了一聲,“姐姐,時辰不早了。”

丁牧雲收回了神思,起身清清嗓子,神思不屬地說著:“我叫丁牧雲,尚方書院院長親傳大弟子,也是院長助教,此番擔任你們的接應官……”

她還是她,可說話的聲音卻變了,原來清脆悅耳,歡快如溪,巧舌如簧,現在偶爾還能舌頭打架,偶爾忘詞,說得不利索。

江川一邊聽著,一邊淺淺皺眉。

旁邊的學子,一個個也都蔫的,還有兩個累的打起了瞌睡。

符羽走過來,挨著江川坐在石塊上,伸手遞了幾顆刺玫果到他麵前:“小四寶給我們的,嚐嚐。”

江川第一次看到符羽說“我們”這個詞,不是刻意為之,而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陣營的朋友,便微微一愣。

符羽:“我知道那元寶是你省吃儉用省下來的,從青州到玉門山三個月的行程區區五十兩,還能省下那麽多,我心裏有數的,放心,往後有我在。”他一拍胸脯,將刺玫果幹塞進江川的手裏。

江川雖然受不了符羽的霸道做派,可也不能說什麽,苦笑了一下,垂頭看了看手心的果幹,放了一顆進嘴裏。

起風了,沙粒磨著山上的石壁,沙沙地響著,江川的目光望向了遠方,看到紫藍金剛倏地掠過,嘴裏銜著刺玫果幹。

亭子裏的丁牧雲已經完全找回了狀態,雙手背在身後侃侃而談:“……我知道你們這些人都是財神爺,出手豪橫,一擲千金,這些我閉著眼都能想得到。我也知道,你們來書院時,隨身也一定帶了不少的銀票。但是,尚方書院是讀書的地方,書院有書院的規定,尚方書院校規第一條便是人人平等,所以進了尚方書院的頭一件事,便是要交出隨身攜帶的所有銀兩,等學成之後再如數奉還……”

眾人聞言瞬間臉色都變了,嚶嚶嗡嗡地議論著,叫苦不迭。

符羽故作驚詫,“把銀兩都上交書院,那我們豈不是要喝西北風?”

丁牧雲:“西北風就沒有了,書院還不至於讓你們餓肚子,每月會按時發放十兩銀子的生活費。”

符羽一副挑事的模樣:“區區十兩銀子,出門連打賞都不夠。”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發起了牢騷:

“就是,十兩銀子夠什麽?出去下頓館子都不夠。”

“我花的是自家的銀子,礙著書院什麽事了?我們是來讀書的,又不是來坐牢,也不知是誰想的餿主意,讀書人何苦為難讀書人?!”

“學成需三年,三年苦行僧怕是要褪去幾層皮,等三年後回到京城,恐怕連爹娘都認不出來。”

……

丁牧雲早就料到這些人會有如此反應,往亭子裏的石凳上一坐,等他們牢騷發完了再往下說,反正現在說什麽他們也聽不進去。

帝國三少飛快地碰了一下眼神,排著隊站到了丁牧雲跟前。

胡長堅排在頭一個:“丁姑娘,此事當真?”

丁牧雲:“當真!”

胡長堅:“上山的學子們全都心甘情願上交了銀兩?”

丁牧雲:“心不甘情不願,但也都交了!書院的規矩,是若不願上交,便當作違反校規處理,立刻滾蛋回家。”

有人賭氣道:“回家便回家。”

丁牧雲:“大氣!但有一事要說明,你們來的時候有沙舫去接,滾的時候,自行想辦法離開,若是不小心渴死累死在沙漠裏,那便是咎由自取。”

嵫山之墟的詭異事情,誰還沒點耳聞。

在場的學子全都不說話了,所有人都聽明白了,如果丁牧雲說的是真的,那麽,書院和學子之間的較量,是從踏進書院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

眾人一度沉默。

唯獨程南君不以為然,等胡長堅走了之後,上前了一步。

程南君性格雖然耿直,卻在鐵甲軍中最隱秘的一支訓練過,善於觀察人的微表情,但是學藝不精,看人準不準的隨緣,他見丁牧雲說話時候,不小心揉了下鼻子,便認定了這是說謊。

拿手一指丁牧雲,喝道:“撒謊!”

丁牧雲指了指自己,剛要反擊,就見那紫藍鸚鵡在天上飛了幾圈之後,這會兒剛落到它的肩膀上,小鳥兒護主心切,撲棱著翅膀,衝著程南君大罵:“你娘的,你才撒謊。”

程南君聽它學自己罵娘,一腦門子的火竄了起來,衝紫藍金剛一頓呲牙。

那紫藍金剛也不知在哪裏學的氣人能耐,仿佛故意惹程南君生氣,他越氣,它越一副歪著脖子挑釁,還噴了程南君一臉的口水。

程南君被它氣得七竅生煙,卻又不至於跟一隻鳥吵架,拳頭一握罵道,“你這個鳥仗人勢的藍毛小畜生。”

紫藍金剛眼白一翻,“啐”了一口。

差點沒把程南君送走了,所以跟丁牧雲說話時,更是沒了好臉色,“書院建在荒郊野嶺的大漠之中也就算了,還派你這樣一個愛財如命的接應官下山,賣水坐地起價,進了書院要收走銀子,我看你們……”他指了指丁牧雲身邊的雜役們,咬牙切齒地道,“你們就是一群江湖騙子。”

雜役也都是丁牧雲挑來的自己人,一個個眼睛一翻,沒一個搭理他。

程南君不服:“你有……”

“他要證據!”紫藍金剛歪著腦袋,嘴快,腦子也快。

丁牧雲從懷裏拿出一張蓋著書院大印的文書,慢吞吞地遞給程南君:“看仔細了,可別說我扯謊。”

程南君一把奪了過去,展開來,檢查了一下紙張、印章確定不是假冒之後,才往下看,看完了一言不發地遞給了韓默。

韓默為了凸顯自己的文學造詣,逐字逐句地給大家解讀,然後逐一傳遞了下去,給大夥檢驗真假。

丁牧雲卻無心搭理,自打看到江川之後,她的心思都在江川身上,目光穿越人群盯著他看。中等身材,長相極為普通,舉止彬彬有禮、溫潤如玉。

像,太像了。

不!根本就是他!

她想起了家鄉利州,想起了靈河水災,想起了身邊一個個死去的人,這些年來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命是撿來的,尤其想起了記憶深處的發小尚灝。

她與尚灝是鄰居,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地長大,尚灝自小便很聰明,六歲時便改良了“龍骨水車”,後來此事不知被誰傳到了皇帝耳中。

當時的皇帝愛才,遍尋天下神童,尚灝因此得皇帝賞識赴京麵聖。

可就在尚灝離開後不久,靈河上遊暴雨成災,河水暴漲危及利州。

尚灝的父親尚步亭身為利州通判,為保護利州幾十萬民眾和數萬頃即將收割的良田,親率數千漕工夜以繼日加固河堤,卻與巡查的欽差在對抗洪一事上發生衝突,最後以抗旨不遵之罪,被當眾斬首於河堤之上,尚夫人一根繩子吊死在了家中。

尚步亭死後不久,利州渠被打開,利州成了泄洪之地,萬畝良田被淹,生靈塗炭,自己僥幸抱著一棵大樹方才活了下來,而尚灝自離開利州便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這些年她遍尋不見,以為他也死了。可現在看到了江川,心裏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絲希望。兩人長得實在太像了,算算年紀也差不多。

是他,沒錯了。

她按捺不住,正打算走過去試探,就在這時,文書正好傳閱完,被一個學子塞回到了她手裏,便下意識地問大家:“都看過了?”

“看過了。”稀稀疏疏有人回應。

“書院的規定都在文書上,我也覺得有點不近人情。”丁牧雲有些心不在焉,刻板地說著,“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這個樣子很容易讓人誤會成做賊心虛。

胡長堅‘哼’了一聲,陰聲道:“別賣關子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丁牧雲才回過神,立刻發覺大家看自己時候地神情不對,打起精神道:“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可你們這態度,著實是讓人寒心呐。”說完還一臉惋惜地揮了揮手,“罷了罷了,吃力不討好,本姑娘就不找這個麻煩了。

“別啊,丁姑娘,不,丁先生。”符羽托兒似的,“我們早看出您是菩薩心腸,一定能為大家排憂解難。”

見大家沒反應,符羽又大聲問大家,“我說的是不是呀?”

這會大家都點頭稱是,帝國三少們麵麵相覷。唯有江川低著頭,笑而不語。幾個富家子更是紛紛跟在後麵捧臭腳:

“丁姑娘冰清玉潔,必定會為大家鞠躬盡瘁。”

“丁先生一看就是厚道之人,處處在為我們著想。”

“接應官氣定神閑,想必是成竹在胸,我等洗耳恭聽。”

……

丁牧雲從善如流地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就勉為其難賣你們個麵子,豁出去了給大家指條明路。”

“趕緊說吧!”胡長堅撇撇嘴,有點兒不耐煩。

丁牧雲橫了他一眼:“我這有個法子,大家可以把財物寄存在我這兒,由我代為管理,隨存隨取。當然了,這事我多少冒著險,不能白幹。”

符羽“撲哧”一下,差點兒就笑出聲來。心想,這丫頭賺錢的法子真是一出接一出。

胡長堅撇嘴反駁:“你說的那是利息,說罷,利息怎麽算?”

丁牧雲道:“我又不是開錢莊的,哪來的利息?可我為大家做事,收點辛苦費不過分吧?”

眾人聽她這麽一說,紛紛慷慨:

“不過分,不過分。”

“理所應當。”

“丁姑娘隻管開口,隻要是你開口,便都依你。”

丁牧雲道:“都是小錢,按次算,每筆每月收取五兩銀子,多的還可以打折。”

把錢放在錢莊還可以收點利息,把錢交給她了還得交保管費,她不僅大義凜然還把這事兒說得如此清新脫俗。關鍵是你沒得選擇,要不上交給書院,要不就隻能交給她。如果說那瓢水是物以稀為貴,這個保管費該算是趁火打劫了。

胡長堅是打心底裏服了,即便他家日進鬥金,富可敵國,也從未幹過如此包賺不賠、無本萬利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