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驕兵悍將

另一邊,符羽看完了熱鬧又溜達回來,慢慢坐回到椅子上,拍著自己的胸口,一副驚魂甫定的模樣,喝了一口壓驚茶,“帝國三少的陣仗真是威風,適才嚇得我小心肝砰砰跳,還有剛剛那位八麵威風的寧……寧什麽來著?”

“寧崢嶸。”江川坐在他對麵正閑閑地喝著茶。

“對,十殿閻羅寧崢嶸。”

江川目光平靜,慢吞吞地拿著茶壺給符羽添茶,禮貌地道著謝:“適才多虧了尊駕把寧將軍招呼了進來,如若不然,恐怕程南君的拳頭已經落在在下的身上了。”

符羽驚異了一下:“不敢當!程南君動手那一刻,可是把我嚇得不輕,才會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隻杯子,把寧將軍吸引了過來。不過話說回來,若非如此,我也見不到這位傳說中驍勇無敵的邊境戰神。”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探頭到江川麵前,跟搗鼓什麽殺人越貨的買賣似的,小聲問道,“江兄,我就是私心想知道一件事,你若跟寧將軍對陣的話,能否可以打過一百個回合?”

江川當下便是一愣,他知道符羽一直懷疑自己的身份,卻沒想到他突然問起自己的功夫。

符羽見他不說話,更是目光審視意味深長:“程南君也算是見過世麵的,據說他有本江湖高手挑戰冊,上麵寫著要挑戰的各門各派高手名錄,這幾年他挑戰過的江湖高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據說他從不會對一個不懂功夫的人下手,江兄,我相信你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程南君卻信你是對手,江兄若真有武功在身,適當的時候不妨亮出功夫來威懾對手。”

“尊駕說得頗有道理。”江川品了口茶,放下杯子時,已經想好了如何應對,感慨道:“剛才我就在想,我若武功高強,在外便能保全自己,可惜在下自小孱弱,隻是跟著走船的師父們習十段錦和一些不入流的鄉野雜學,尊駕有所不知,這些都是青州漁民人人習的強身健體的招式,上不得什麽台麵的,若在海上遇到流寇尚可保命,若是和程南君過招,那就是不自量力了。我知道尊駕一直懷疑我的身份,現在我說什麽尊駕都不會相信。”

這下輪到符羽沉默了,過了一會才道:“確實不相信,江兄才華卓絕,當初為何要替人捉刀?”

江川沉默了一會,方道,“我是漁民之後,海上長大,按當地人的話說,是海神不認我,海裏便沒了活路,還連累父母死於海難,上岸之後,跟著老師才有了口飯吃,師徒落魄時曾遇到貴人,就是找我捉刀的那位家主,這才讓我們師徒活了下來,後來他找我替令公子捉刀,我怎能不答應?”

江川接著道:“替人捉刀不光彩,我一介布衣未曾進過學堂,卻六次拔得頭籌,我也料到了,必定會被懷疑上與青州考場泄題一案有關。是上麵的人大度,即便如此還是讓我入學尚方書院,所以,哪怕我身背嫌疑,就算紅衣內衛查我,我也坦然。”

說到這,江川閉上眼,一副聊盡如此的樣子。

符羽看著他,卻更疑惑他便是西梁暗探的嫌疑。

這時有仆人端上了餐點,書院的餐食都以清淡為主,三菜一湯,白灼紅莧菜、清炒蓮藕、粉蒸排骨和牛肉羹,還有一道點心是油炸幼沙蟲。

江川愛吃紅莧菜,便多吃了幾筷,符羽隻對油炸幼沙蟲感興趣,沾著麻椒粉,意猶未盡地吃了十幾條,說是鮮香酥脆,人間美味。

船艙裏大多是富家子弟,個個都是吃慣了山珍海味,所以書院的餐點在他們看來就粗淡了,但也隻是搖搖頭,感歎一句:生活不易,少爺歎氣。

但帝國三少卻是**裸將“嫌棄”二字寫在了臉上。

程南君毫不掩飾地表示:“尚方書院的餐點是在打發要飯的麽?”

韓默更是一通吐槽:“早就聽說過,駙馬吳稠捐了二十萬金給尚方書院,按理說尚方書院也算是家大業大,有的是錢,怎麽第一餐就讓我聞到了窮酸味兒?兩個素菜不見半點油花,一份肉還要裹著麵粉,還有這一道牛肉羹,攏共三顆牛肉粒?還有這些餐具,粗糙簡陋不堪入目,就算不用長清官窯的瓷器,用汝南官窯總可以吧?賢王爺召集天下少年英才,難道是為了把我們聚集在一起,去過著艱苦樸素的生活麽?”

倒是胡長堅微微一笑,他對這些餐點沒什麽感覺,因為他自帶了廚師。

當日他從青州出發時,光隨從就帶了二十人,胡家的廚師是前朝禦廚,做的是宮廷食譜,胡萬三怕兒子吃不慣外麵的飯菜,特意安排上,還隨車還帶了食材、香料,要不是鐵甲軍不讓隨從上船,他此刻便已經叫廚師下廚招待船上眾人。

不過好在他早有準備,今日廚師起了大早,按照他的要求把餐點準備妥當,裝了十幾個食盒上船。

此時,他悠哉遊哉都叫船上的仆人將食盒拿了過來,打開一看,什麽鹿肉、菜蟒、海參、哈什蟆、胭脂鵝脯、牛奶茯苓霜、新鮮蜜瓜,還有一壇子百年陳的好酒……

一樣樣琳琅滿目,香氣撲鼻,旁邊的學子見狀,頓覺手裏的餐點不香了。

胡長堅享受這種感覺,更想借此拉攏關係,站起身衝著眾人一抱拳:“在下胡長堅,青州人,今日能與諸位同行,實屬有緣,往後還請諸位多多關照。”

船艙之中眾人紛紛抱拳還禮。

胡長堅又道:“這些食物,乃我家中廚師所做,廚藝精良,世代禦廚,廚藝精湛尚能入口,今日胡某請客,還請諸位賞臉。”

韓默也站了起來,大聲道:“今日全場吃食皆由胡公子請客。”

“且慢。”胡長堅打斷道,用手一指符羽和江川,搖搖頭,“他倆除外,其他人隨意。”

江川本就不講究吃喝,低頭品茗。

符羽則嘴裏叼著油炸幼沙蟲,對著美食一副口水長流的模樣,大聲道:“胡公子怎麽忘了,我是要幫胡公子拿下春來館作為投名狀加入胡公子陣營的人啊,怎能將我排除在外?”

胡長堅拋出了激將法:“不要廢話,等你拿下了再說。”

符羽直搖頭:“心急,想吃!再說了那都是手到擒來之事,我為這位胡公子跑腿辦事,你拿好酒好菜招待我一下,這不為過吧?況且還是跟大家一起吃,不差我一個。”

他說著便站起來身,手裏拿著筷子,眼睛盯著中間那盤鹿肉,一邊走一邊說道:“酉陽良家,傳說中的禦廚世家,良公有“膳祖”之稱,著有《尚食》一書,良家擅長烹製肉類,尤其是鹿肉,聽說家中有一座鹿苑,裏麵有山有水有樹林,鹿苑的鹿每日要從高處躍下,還專門有下人為鹿彈琴,所以這良家鹿苑裏的鹿肉,當屬天下第一。”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了鹿肉旁,手中筷子夾起一塊聞了聞,“香氣濃鬱,色如瑪瑙。”

眾人皆知京中有饕客擅品評菜肴,看他說得頭頭是道,便以為他也是有名的饕客,所以都圍在他周圍,眼巴巴等著他品評。

胡長堅亦覺得臉上有光,心中得意,對他不加製止。

符羽將鹿肉放進嘴裏,慢慢品味,眼中冒出精光,大讚:“香鮮味美,肥而不膩,其肉緊實彈牙,可得一個“絕”字!”

“那是自然。”胡長堅道。

“若是再配上一盅酒,那便更妙了,給個神仙做都不換。”

旁邊有個臉上架著水晶鏡片的圓臉小眼睛少年,聞言趕緊拿起酒壇,倒了杯酒遞給了符羽:“酒來了。”

符羽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大呼:“好酒。”

胡長堅:“廢話!你要是能說出此酒來曆我便服你。”

“此乃青州百年陳釀玉冰酒,也稱慶功酒,皇帝曾用此酒與西北凱旋的將士們痛飲慶功,大醉而歸,從此這酒得名‘帝王醉’。此酒,端午踩曲、重陽投料。色清透明、醇香馥鬱、入口柔綿、清洌甘爽;我朝大詩人韓煜韓大學士,曾品酒留句“風過青州風也醉,雨時開瓶雨也香。”

這兩句確實是韓煜所寫,但這兩句平平無奇,與韓煜的絕妙詩句相比,相去甚遠。符羽此時故意拋出此句來,這一來便把帝國三少全都誇了一邊

程南君本來就愛貪杯,一聽是慶功酒,已經迫不及待滿飲了一杯,直呼:“好酒,再來一杯。”

“屬實好酒。”韓默也喝了杯,搖著手中的折扇道,“此酒雖有些烈,但入口綿柔,飲後留香,實為佳釀。”

符羽便大聲道:“二位如此盛讚,那定要多喝幾杯,胡公子也別光看著,一起喝酒。”

他親自給那三人斟酒,不停勸三人飲酒。

韓默是青樓常客,幾杯下肚尚能保持清醒,卻也有些醉意;程南君武功雖好,但酒力一般,性子急,又愛喝急酒,別人三杯他已經八杯,叭坐在了地上;胡長堅不慎酒力,三杯酒下肚便已經上頭,頭臉通紅,東倒西歪,要不是符羽把他扶到椅子上坐著,早已經癱軟。

壇子裏的酒,轉眼叫三人喝去大半,一個個酒意闌珊,目光迷亂。

符羽露出促狹一笑,搖了搖酒壇,衝著其他學子致歉:“抱歉抱歉,忘了諸位,美酒佳肴盡情飲用,不要客氣。”

他一副反客為主的模樣,令一旁冷眼旁觀的江川覺察到了某種信號。

符羽招呼完,回頭看到了剛才給他遞酒的眼鏡兒少年站在身後,正舉著筷子為先吃哪一樣犯愁。

符羽見他長得憨厚喜慶,皮膚粗糙黝黑,看樣子應是家世平平,不過臉上架著的水晶鏡片,倒是個少見的好東西,其片輕薄透明,想起自己的爹也有這麽一副,燈下時會戴,常誇張有了它才能看清東西。

符羽用手指了指鹿肉,道:“良廚手藝以鹿肉為極品,一定要先吃鹿肉。”

眼鏡兒少年便吃了一塊鹿肉,舉起大拇指,略有些羞澀地笑了一聲,道:“果然好吃!還是你這京城人會吃。”

“那你是哪裏人?”

“禹州涇陽。”眼鏡兒少年頗為謙遜。

“涇陽?涇陽是個好地方,有‘百工之鄉’之稱。”

眼鏡兒少年笑得很是燦爛,推了推眼鏡兒:“原來你知道我們涇陽?”

“當然知道”符羽道,“‘涇陽幫’聞名天下,自墨家銷聲匿跡之後,天下百工分為四大家,東西南北各分一家,而涇陽在我瑨國東邊,擅長奇巧之工,精雕細琢,有攻金之工,攻木之工,攻土之工,攻石、攻漆之工。我說得對麽?”

“對對!你真厲害,什麽都知道。”

“我也就略知一二,你是考進的尚方書院?”

眼鏡兒少年又是羞澀一笑,點點頭:“我跟別的學子討論過,涇陽的考題跟其他地方的考題不一樣,涇陽考的是現場製工。”

“那你必定技藝非凡。”

“不敢當,我隻是學到了涇陽幫的皮毛而已。”少年羞澀道,像是遇到了知己,飯菜也不吃了,滔滔不絕道,“我爺說,做匠人要敬業、精益、專注、創新,我便是因創新一項叫考官看中,才得以高中。我爺經常教導我要執事敬、事思敬、修己以敬,我爺還說,天下大事,必作於細……”

符羽見這眼鏡兒說起來沒完沒了,照這架勢說到尚方書院都說不完,趕緊打住,笑嘻嘻地拍著他的肩膀,“創新?創新!”朝他舉起大拇指,“記住你爺的話,再接再厲,將來叫涇陽幫冠蓋天下!”

說罷,連少年的名字都沒問,便逃走了,

他一邊走一邊呼朋引伴地張羅:“吃好喝好,喝好吃好,胡公子請客大家不要客氣。”

船艙內,學子們東倒西歪,有的唱歌,有的吟詩作對,有的談古論今大放厥詞……還有酩酊大醉之人,打起了呼嚕。

歡樂之聲隨風送到船艙外。

正逢中午,沙舫越往大漠深處,氣溫便越高,鐵甲軍身上穿著重達三十斤的鐵甲,太陽照射下如同炙熱的烙鐵,即便如此,所有人皆一個姿勢,筆直而立,盡顯威武之態。

出了船艙符羽,目光掃過眾軍士們,拱手道:“諸位辛苦。”

眾人皆不為所動,唯有寧崢嶸轉過身,道:“尊駕怎麽出來了?”

“出來透透氣。”符羽雙手背在身後,望著前方的無盡沙海,大聲道,“寧將軍,這大漠淒苦,風吹日曬,可有想過回京過舒坦日子?”

寧崢嶸同樣的大聲:“吃慣了沙子,受不得舒坦!”

“那你的兄弟們也是這麽想的麽?”

寧崢嶸似乎明白了他出現在此的原因了,朝兄弟們看了一眼,大聲問道:“兄弟們說給尊駕聽聽。”

眾人齊聲:“捍衛領土,忠於大瑨,非死不離邊疆。”

聲勢高亢逼人,符羽心頭一怔。

寧崢嶸問:“尊駕可聽清了?”

符羽看著那十八羅漢般的戰將們,心中驀地生起了一股崇敬之意,寧崢嶸和他的兄弟們錚錚鐵骨,大瑨有了他們,邊疆才得以安定。

“外頭熱,閣下還是進船艙吧,莫要中暑了。”寧崢嶸說到這,抬頭看了看日頭的位置,又道,“再有一個多時辰,就該到了。”

符羽朝眾人還了一禮,這才回身進了船艙。

驕陽下,沙舫船乘風疾馳,如風馳電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