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打賭

沈楨早晨下樓,被牆根伸出的小腿絆了一趔趄。

是個男人,臭氣熏天,起初她以為是拾荒的,可褲子和鞋襪挺幹淨,並且是牌子貨,最主要那牌子,那款式顏色,是她去年買給周海喬的。

她小心翼翼靠近,果然是他蹲在那。

地上散落著幾十枚煙頭,四五個空了的啤酒瓶,他胡子拉碴,頹廢得要死要活。

沈楨警惕站住,盯著他。

周海喬神誌還清醒,就是舌頭大了,吐字含糊笨重,“你滿意了?賤女人。”

她沒理解,但聽出挨罵了,“你發什麽瘋!”

“你他媽害我還不夠慘?裝什麽傻!”

住著三室一廳,開著奧迪A8,哪來的底氣指責她害人。

沈楨抓起酒瓶,將剩下的酒潑他臉上,“滾!”

他抹了一把臉,“我副總被擼了,開除,你知道嗎!我徹底完了。”

沈楨冷笑,“大快人心。”

周海喬說,“陳崇州幹的。”

她幫他澄清,複職,他幫她報複,出氣。

這筆賬,他算得倒是清楚,和沈楨互不相欠。

“六十萬,我吐了六十萬!我現在背了一屁股債!”

她進電梯,周海喬追上,“你勾搭陳崇州,就為逼死我是嗎?沈楨,你和我玩陰的啊!”

和周海喬獨處不安全,她出去走樓梯,“你少潑髒水。”

“我和他無冤無仇,不是你慫恿他,他憑什麽折騰我?浪貨!”

沈楨反手推搡他,“是陳崇州讓你挪用公款養何婭嗎?你自作自受!活該翻船。”

“我會補上的!我已經聯係中介在賣房子了,就差幾天!”

“賣房子?”

周海喬一噎,神色慌裏慌張,“等我以後緩過勁...我再買下來。”

沈楨大吼,“那房子有我一半!我交了120萬首付,你沒資格賣!”

這話又激怒了周海喬,他揮手一掀,把她掀倒在地。

沈楨爬起來,“你敢賣,我去法院告你!”

“你告啊,你有證據嗎?房子姓周,你贏不了。”

周海喬踢碎了酒瓶,揚長而去。

沈楨幾乎一瞬間,想起了陳淵。

有頂級律師的人脈,在毫無優勢的情況下起死回生,盡管不了解他,可直覺告訴沈楨,陳淵能辦到。

她在車上翻遍通訊錄,才意識到沒保存他的聯絡方式。

陳淵沒給她,她也忘記要了。

至於同樣有能力的陳崇州,很明顯,他是速戰速決的人,他肯做的,在搞死周海喬事業後,就到此為止了。

沈楨不確定陳淵會幫忙,他們其實距離朋友關係都還差一截,但她也不願意牽扯陳崇州了。

對陳淵,她是正經請求,正常還人情。

對陳崇州,畢竟睡過,心裏總拗著那種分不清界限的勁兒。

不過這次他肯出手,沈楨確實沒想到。

據廖坤說,倪影好像沒工作了,不演話劇了,她當演員就為結交富豪,花他們的錢,如今陳崇州愛她愛得醉生夢死,肯定會養著她,這意味他倆沒秘密。

打電話容易惹禍。

萬全之策,發個消息表達感謝。

發出沒多久,陳崇州打進電話,“過來。”

沈楨才坐穩,立馬起身,朝辦公室門口探頭,“來哪?”

他心情有點壓抑,“我家。”

沈楨鬆口氣,又坐下,“陳教授,我想你誤會了。”

陳崇州當場掛斷。

她後半句“我決定不追你了”,生生哽在喉嚨。

沈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希望有始有終,於是編輯了一大段,解釋她之前的行為。

有企圖,追他也真心,談不上愛,有一點好感,如今知難而退,祝他和倪影幸福。

很快,陳崇州回複了,壓根沒把沈楨的解釋放眼裏。

——帶一盒止疼藥。

沈楨一愣,電話撥回去,竟然關機了。

這人,平時斯文冷靜,一旦強勢,又霸道得離譜。

完全不體諒人。

她在微信上聯係廖坤,問他有時間嗎,去一趟陳教授家。

結果他的女助手回了一條:廖主任在做手術。

那方麵有毛病的男人真不少。

怪不得喬麗說,陳崇州這樣的型號是可遇不可求,決不能錯過。

沈楨沒有鄭野的號,她沒轍了,敲了敲隔壁間的辦公桌,“替我請個假。”

宋黎抬起頭,“你又有事?”

“去醫院換藥。”

“哎——”宋黎轉椅子,擋住她去路,“那男人,你們成了嗎?”

沈楨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男人?”

“晚上送你的,姓陳,挺紳士的。”

“他啊,一朋友,沒發展。”

宋黎嘖嘖兩聲,“那條件你都沒看上?又高又帥的,你可是二婚!”

“你高估我了。”沈楨繞過她,“是我入不了他的眼。”

“高端精英男為一個女人耽誤工夫,至少對她不討厭,不抗拒。能到什麽地步,取決於下次見麵的感覺,不過他們的感覺難以維持,而且對女人實行減分製,興許今天給你打7分,明天一個細節不順眼,你就出局了。”

沈楨掏手機,隨口敷衍,“你內行啊。”

宋黎十分得意,“我曾經被六個精英男納入交往的考察氛圍。”

“然後呢?”

她表情不痛快,“出局了,否則我上個屁班,在夫家當闊太太不好啊?”

沈楨搖頭,“精英男不會精準扶貧的,宋灰姑娘。”

她從公司出來,到藥店買了止疼藥和一些常備的感冒藥,開車直奔陳崇州家。

她記憶不錯,C座1101,隻是這回門沒鎖。

“陳教授?”

無人應答。

沈楨將門縫推大,從玄關到客廳,一地的狼藉,像炮火過後的戰場。

而陳崇州,坐在沙發上,手臂淌著血。

沈楨找了幾個屋,沒找到倪影。

“她呢?”

陳崇州沒回答。

廖坤那句:“等倪影遇到更有錢更犯傻的,又把陳主任甩了。”

實現得可真快。

“你這是和她男人打架了?”

陳崇州一雙眼睛裏,是極端的陰鷙和戾氣。

猜中了。

沈楨一邊收拾一邊感慨,如果有個男人也為她這麽如癡如狂,他得了絕症自己都跟定他。

尤其像陳崇州,一貫涼薄無情的男人,那一瓢迷人的深情,簡直太刻骨了。

“藥箱呢?”

他閉著眼,“電視櫃。”

沈楨剪開紗布,蘸了酒精消毒,“先止住血,待會兒你自己去外科。”

“做嗎。”

他突然蹦出這倆字。

沈楨手一晃,係了個死結。

大白天的。

陳崇州繼續,“我問你話。”

她扣住藥箱蓋,“陳教授,你流血了。”

她一側身,陳崇州用力拽住她,拉進懷裏,“以為我受傷做不了?”

沈楨惱了,“我不是來陪你玩的。”

他又冷漠又陰沉,“那你為什麽來。”

“首先,周海喬被辭退,我應該當麵感謝。其次,路上的流浪貓狗半死不活,我也會救。”

條理清晰,可陳崇州不需要。

他隻需要消滅體內的火。

怒火,欲火。

陳崇州簡單吻了她幾下,便扯她的半身裙。

連詳細的調情也省略了,顯然純發泄。

沈楨不矯情,年齡到了,男人女人皆有需求,她跟周海喬委屈憋了三年,這事兒嚐了滋味,她倒不排斥。

何況陳崇州帥得掉渣,床品也好,氣氛要是培養得曖昧到位,並非沒商量。

誰不是顏控呢?

可這種目的性太強的,拿她不當回事的,她接受不了。

沈楨撕了紗布,那塊剛結咖的傷,屬實有礙觀瞻,令陳崇州動作一頓。

他打量半晌,沒擱心上,“關了燈,都那樣。”

說歸說,估計也是逗她,見識了無數美女的男人,麵對一個破相的女人,有衝動才怪。

起碼沈楨蹲下包紮的過程,他再沒碰她一下。

連看都懶得看。

包紮完,沈楨放回箱子,陳崇州在她背後問了一句,“你打環了嗎。”

沈楨扭頭,他襯衫的衣扣全部解開,長褲也鬆鬆垮垮,整個人慵懶得要命,“打一個。”

“打什麽。”

陳崇州不鹹不淡瞥她,“你是真純裝純?”

沈楨沒吭聲,又去吧台倒水。

緊接著一股燥熱的氣息從後麵貼上她,陳崇州的體溫像滾燙的火爐,燒得她也一顫。

他掌心摁在沈楨胸口,又向下滑,力道十足掠過腰肢。

“我忘了,你真純。”

她躲著,他偏偏咬她耳朵,“可以不那麽純。”

沈楨經驗再少,有喬麗指點迷津,她也算見過豬跑,當然聽懂他的意思,他上手一摸,她更懂了。

她別開頭,“倪影打了?”

除了在她那兒受刺激,沈楨實在想不出他犯病還能因為誰。

不過,這女人真野,野辣野辣的,玩出格了。

何婭那檔次的海王,普通男人基本招架不住了,但沒瘋到倪影這程度。

陳崇州不耐煩,“提她幹什麽,你不能?”

“不能。”沈楨推開他,“藥送完了,我還要上班。”

走到電梯口,她不放心,又折回,“你會點外賣嗎?”

陳崇州沒理她,單手開啤酒,又恢複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餓死不幹她事,又不是戀人。

沈楨走出樓道,兜了兩圈,終究心軟了,點了一份牛排,一分湯羹。

她絲毫沒察覺陳崇州此時站在11樓的窗前,正看著她。

他不是強人所難的男人,你情我願,合適就試試,不合適就算。

不情不願的,沒滋味。

陳崇州這輩子破了兩回戒,一回是倪影,他舍了臉麵追她;一回是沈楨,接觸時她有主兒。

和倪影的結局不太好,對沈楨,他更沒打算動真格。

沈楨離開不久,鄭野的騷紅色跑車停在樓下,一進門,他先瞟臥室的大床,“那女人呢?”

陳崇州按摩著太陽穴,情緒低迷,“撤了。”

鄭野咂嘴,“不肯?真個性啊,大把的女人朝你撲,她現成的機會,到手不要?”

陳崇州的確第一次在女人這裏碰壁,關鍵沈楨當初也對他積極熱情過,冷不丁降溫了,說實話,挺堵得慌。

“這才是好女人,不輕賤,不摻和。”鄭野撚了撚手指,“願賭服輸。”

陳崇州站起來,“卡在抽屜,沒密碼。”

鄭野彎腰取出一張銀行卡,正反掂量著,“錢夠嗎?”

陳崇係著襯衣扣,語氣平平,“我像差錢嗎。”

“我這不是高興嗎?打過多少次賭,你總算栽跟頭了。”鄭野倚著牆,“你演戲也太逼真了,還拿刀割肉。”

陳崇州掃了一眼傷口,“真打的。”

鄭野頓時站直了,“倪影的男人來捉奸了?”

沈楨的手藝挺爛,這紗布綁得一抻就鬆了,陳崇州重新綁好,“他也沒占便宜。”

鄭野不可思議,“那老頭挺厲害啊。”

他輕描淡寫,“另一個。”

看來倪影同時騙了那老頭和他。

鄭野覺得,幸虧倪影沒纏死陳崇州,不然非毀在她手上不可,早晚出事。

“你這麽穩重的人,為倪影幹仗,值嗎?”

感情這東西,沒有值不值,隻有陷沒陷進去。

半小時後,沈楨的外賣送上門。

鄭野問,“誰的外賣?”

對方說,“收貨人是疲軟的前男友。”

鄭野一怔,接過袋子,撂在餐桌上,“崇州,你不行了?”

陳崇州沒聽清外賣員說什麽,他剛換了西褲,準備去醫院。

“什麽不行。”

鄭野努嘴,外賣單正好對著他。

陳崇州食指一挑,沒出聲。

“倪影真猛啊,你們在一起有半年?分了一年多,陽氣還沒複原啊。”

陳崇州向來不吃品質不佳的牛排,以及浮著油漬的湯。

他推給鄭野,“扔了。”轉身去脫襯衣。

“再打個賭嗎?”鄭野跟在他身後,“賭資是我車庫裏那台威龍。”

鄭野有一輛橘黃色的布加迪威龍,是全球限量版,總共20輛,本市就他有。

陳崇州從鏡子裏看他,“賭什麽。”

“一個月內拿下沈楨,車是你的了。”鄭野笑著,“敢賭嗎?她可夠難啃,砸錢沒用,玩套路我猜她也不上鉤。”

“沒什麽不敢。”陳崇州將發皺的襯衫丟在洗衣機裏,“半個月,車鑰匙歸我。”

鄭野攬著他肩膀,“你必須全身而退,萬一共浴愛河了,車可不給你。”

陳崇州波瀾不驚挪開他手,“你想多了。”

沈楨這款,用來打發寂寞,解個悶兒還行,當正餐談情說愛,太寡淡了,沒挑戰。

鄭野和陳崇州分開,到郊外兜風,把打賭的事透露給廖坤,廖坤挺詫異。

鄭野他們愛玩,經常沒下限,陳崇州雖然是那圈子裏的,底線始終守得很穩,不該參與的,他從不參與。

賭這個,不像他做出的事。

廖坤一霎想通了,“倪影很忌諱沈楨。”

鄭野沒領悟,“那又如何。”

廖坤沒多說,隻覺沈楨挺倒黴。

本來無心攪合,被鄭野一腳踹進渣男賤女飆戲較量的漩渦了。

沈楨回公司剛開完會,正在飲水間泡咖啡,收到廖坤的短信。

——當心糖衣炮彈。

她懵住了,問:誰的彈。

等消息的時候,微信提示有好友申請,沈楨點擊放大,發現是空白頭像,昵稱一個大寫的Z。

留言是: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