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倪影

沈楨和他僵持不下的時候,房中的神秘女人不聲不響站在陳崇州身後。

她鼻梁和嘴角有傷,膚色蒼白,整個人呈現一種脆弱到極致的殘破美,比完好無缺更惹男人心碎。

視線相對,她流露的警惕和殺氣很重,沈楨莫名膽虛了。

陳崇州察覺到女人,瞬間抽回手腕。

說他潔身自好,又不像太專情的樣子,說他放浪,分明男未婚女未嫁,卻搞得見不得人。

也許,陳崇州是拎得清,露水情緣和正經感情,在他這裏的待遇不同。

“她是誰。”

陳崇州回客廳,開冰箱門,“一朋友。”

沈楨撇嘴,把她撂這兒了。

完全不擔心她拆台,似乎也篤定,她沒理由拆台。

確實沒在一起,連談戀愛都是沈楨單方麵蓋章的。

何況以陳崇州的性子,真談了,保質期也不超過一個月,早晚分手。

沈楨笑了笑,“陳主任救過我母親,他停職了,我特意登門問候。”

女人蹙眉,沒聽說這茬,“你停職了?”

陳崇州倚著牆,淡淡嗯。

“那還回去嗎?”

“再看。”

“因為什麽。”

裏麵沒答。

女人扭頭,“陳崇州。”

這名字被她一喊,霸氣又疏離,特有壞女人那味兒。

原來再厲害的男人也有PUA綜合征,所有人都寵著,追著,唯獨有一個耍脾氣的,反而成了一股撓人心癢的清流。

“工作失誤。”

女人一聽,沒再多問,側身示意,“你進來坐會兒?”

沈楨婉拒,“不打擾了。”

陳崇州漫不經心掠過門口,她正好也掃了他一眼。

目光對上,心照不宣移開。

女人回來,上下打量陳崇州,“她已經走了。”

他情緒很平,壓根不關心,“想吃什麽。”

“你親手煮的麵。”

陳崇州進廚房,女人忽然橫在前麵,笑得深意,“到哪種程度了?”

“什麽程度。”

“裝傻啊。”她指尖勾住他長褲的腰帶,在肚臍下方摩挲著,“你和她。”

他不冷不熱笑,“管得真寬。”

女人跟在後麵,輕聲抱怨,“他打我。”

陳崇州撕開一包麵,扔進鍋,“跟他過,是你自己的選擇。”

“後悔不行?”她示弱了,主動摟住他,“你瘦了。”

“你在乎嗎。”

女人臉貼著他脊背,“我當然在乎你的一切,你的喜怒哀樂,都因我改變的。”

“你在乎的是錢。”

“你這樣想我?”她扳正他身體,“年輕不懂愛情,上年紀了,不允許我悔悟啊?”

陳崇州低眸看她,“現在你不算老。”

女人說,“跟她比,還是老了點。”

他明知故問,“誰。”

“她啊,不然你有幾個新歡。”

陳崇州用木勺攪動鍋裏的麵,“一直沒閑著,新歡挺多。”

“她多大了。”

“不記得。”

女人調侃他,“你換口味了,喜歡清純款了。”

陳崇州沒反應。

“連你的地址都掌握了,和你沒一腿,我信嗎。”她抱得更緊了,死死地箍住陳崇州的腰,“說實話,我真有危機感了,我應該先確定你的心意,再決定離不離開他。否則竹籃打水,是我最討厭的局麵。”

“你的危機與她無關。”陳崇州關了火,手指沿著女人麵頰滑到脖頸,緩緩向下,“是我煩了。”

“煩我了?”

他手挪開,“沒當初那麽有感覺了。”

女人很擅長拿捏氣氛,不甘被陳崇州壓製,反將一軍,“那看來,我的確不該懷念你,我的前任們,可不會像你一樣狠。”

她調頭要走,陳崇州拽住她。

倪影的撩人之處,她永遠反著來,央求,倒貼,崩潰哭泣,在她的世界裏,是全然不存在的。

她有無數下家,製造現任的緊迫感。

她享受男人的臣服,陳崇州在情場收放自如,她更甚。

倘若何婭勉強算海王,她是高端海王。

沈楨到樓下,仰頭看11層的窗戶,窗簾遮住,不知此刻什麽場景。

直到開出小區,她還不是滋味,騰出手給陳崇州發短信:陳教授,咱們又斷了?

沒回。

她又發給廖坤:他家裏的女人是倪影?

廖坤的回複很及時:長什麽樣。

沈楨回憶了女人的大致輪廓,點評了一句,驚豔,高挑,落魄美。

廖坤正準備進手術室,給一位患者做假體植入,這類手術是陳崇州的成名作,他技術最精湛,要不是他停職了,輪不著別人做,病患都點名請他主刀。

看完這條,廖坤推門去隔壁。

護士捧著手術服,“廖主任?”

“馬上。”

陳崇州身邊形形色色的美女不少,但稱得上讓女人都驚豔的,也就那位了。

廖坤心裏有數,無非求個證。

他這通電話打過去,陳崇州在看沈楨的消息。

除了那條,還有一條。

——陳教授,我以後不找你了。

埋怨的一行字,又清醒理智,還故作灑脫。

陳崇州點上煙,靠著沙發背,人懶懶沉沉的,帶點陰鬱的氣質。

廖坤打了三遍,無人接聽,他揣兜裏,回手術室。

沈楨沒等到陳崇州回信,也在意料之中,他纏綿悱惻的,哪有工夫理她。

她在男人身上被打擊得不自信了,一共追過倆,一個比一個難追。

沈楨殺去周海喬的辦公室堵他,他沒在,倒是出門遇到了李娜,自從何婭上位取代李娜,她就坐冷板凳了,沈楨當時鬧離婚,一攤子爛事,也沒顧上她。

“你調回當秘書了?”

李娜說,“何秘書辭職後,我又跟回周總了。”

沈楨問,“周海喬呢?”

“老總出差,周總在二樓主持會議。”

沈楨推開她,直闖會議室,周海喬正在下達新一季度的運營指標,突如其來的拍門聲驚得他一震。

接下來,憑空而降的一巴掌,更是打得周海喬顏麵掃地。

“同公司共事,你們一定認得何婭。她是這位周總的情人,我和周總離婚,是何婭插足導致,她教唆挑撥周海喬拋棄發妻,私吞財產,包括協議中劃分給我的一輛二手奧迪,周總也索回了。”

周海喬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沈楨!”

他起身攔她,“你到底發什麽瘋!”

沈楨把自己的手機對準桌上電腦接口,導出周海喬的轉賬記錄,以及他與何婭在車裏親密的視頻,逐一投放在屏幕上。

周海喬慌了神,立刻關機。

不過已經晚了,不影響傳播,就像他去醫院折騰,沒人在意真相如何,隻好奇這段三角戀多麽勁爆。

周海喬拖沈楨出會議室,躲在陰暗的樓梯間,他雙眼赤紅,“你要毀我是嗎?”

“你吞了房子,算計我淨身出戶,周海喬,我鬧過你公司嗎?”

他用力捶牆,“那你今天在幹什麽!”

沈楨盯著他,“陳崇州停職了。”

他一愣,隨即惱火,“你替他報仇來了?”

“我給自己討公道,你敢上法庭對峙嗎?”

“我沒違法,結婚時房子寫我名,是你願意的!我去什麽法庭?”

周海喬越暴躁,沈楨越鎮定,證明他慌了,心虛了。

“你但凡有良心,別打著我的幌子坑蒙拐騙,周海喬,不要逼急我。”

他咬牙切齒,“為了陳崇州,你和我死磕嗎?”

沈楨以前太迷他了,太心軟了,把他慣壞了,他才變本加厲,離了婚還千方百計踩著她撈一筆。

“對,我會告你。”

沈楨下樓,周海喬也追下樓,“你不是口口聲聲愛我嗎?你哪愛了?”

“我怎麽愛?你出軌了,我裝瞎?然後離完婚,還陪你詐騙?”

周海喬抓住她手,緩和了一些,“陳崇州賠償的五十萬,我們五五分,如果你要出一百萬,我們四六開,沈楨,他那種身份,開那車,他家肯定很有錢,不可能娶你一個二婚的吧?咱倆好歹夫妻一場,你何必胳膊肘外拐。”

沈楨簡直大開眼界,她和周海喬不是和平離婚,是反目為仇,這種結局的一拍兩散,他竟然有臉提出合作,“你就這麽缺錢?”

“何婭...”他沒說下去,“你答不答應吧。”

沈楨麵無表情甩開他,周海喬擋在車頭,“你他媽綠了我,我找奸夫要精神損失費,你還斷我財路?”

她直接無視,一蹬油門。

周海喬怕死,他比女人還惜命,沈楨在氣頭上玩野的,他也發怵,趕緊讓開了。

四十分鍾後,沈楨在醫院和顧院長見了一麵,為陳崇州停職的事。

他認出沈楨,“你母親是ICU的病人對嗎。”

沈楨說是。

顧院長繞過辦公桌,給她倒了一杯水,“你的意思陳主任被你前夫栽贓了,你們其實沒有過深的來往。”

沈楨仍舊說是。

顧院長略微沉思,“我也了解陳主任的為人,男女關係很自律。這個歲數年輕氣盛,偶爾沒把控住,走錯一步,我相信他不會錯得太離譜。隻是這次風波鬧得太大,病患,家屬,很多同事在場,院裏和科室,不得不嚴肅處理。”

聽口風,醫院也急於讓陳崇州複職,但缺一把火,堵住嘴。

於是沈楨點了這把火,“陳主任真的冤枉。”

顧院長點頭,“我們院裏開會商量一下,盡快澄清,恢複他的職位。”

廖坤這會兒在手術上,沈楨沒見到他,去了一趟洗手間,順便和喬麗連視頻。

“我和陳崇州完了。”

喬麗在練習瑜伽,“你們成過嗎?”

“差點,假如他白月光沒回歸,估計能成。”

“陳主任的白月光,靚嗎。”

沈楨還真沒看到過像那女人那樣靚的,精致得沒挑了。

女人對於敗在外貌,是相當不服氣的,“湊合。”

喬麗在半空懸吊著劈叉,“身材絕對不如你,臉蛋嘛,你太素淨了,妖豔型的在男人堆裏最吃香,他們舍得花心思討好的,全是那一掛。”

沈楨烘幹了手,往外走,“沒緣分。”

喜歡陳崇州,倒也談不上,他的味道是很吸引女人,可吸引歸吸引,沈楨和他之間,屬於他長得好,她時機對,一個寂寞了,一個憋屈了,成年男女在浮華都市上演一段不走心的故事,僅此而已。

有過圖謀,奈何關係遲遲不到位,最終不了了之。

再繼續糾纏,沈楨興許會陷進去,目前不至於。

從門診部出來,沈楨在大門的台階上撞了一個男人。

對方個子很高,穿著正式的純黑商務裝,幹淨利落,衣服上一陣清淡的香味,像洗衣液或香皂。

男人一手接電話,一手翻閱文件,掌心半蜷,虛虛空空攥著一隻手包。

這一撞,手包掉在地上,灑出了護照和身份證。

沈楨痛得眼冒金星,原地直打晃,男人中斷通話,“傷到你了嗎?”

他的金屬紐扣剮破了沈楨額頭,滲了點血,她捂住傷口,“沒事。”

等緩過勁,彎下腰撿他的東西,幾乎是無意識一掃,陳淵,11月13日,香港籍。

照片上的眉目挺眼熟,仿佛在哪見過,可死活想不起來。

“小姐。”男人出聲,“我的。”

沈楨有點尷尬,立馬還給他,男人接過,溫文爾雅道謝,“有勞。”

那頭視頻還連著,喬麗目睹了全程,“夠帥的啊,你蠢不蠢?大好機會不知道利用,倒在他懷裏哭啊!”她矯揉造作的腔調,“先生,你弄疼我了,帶我去看婦科,我胸都腫了。”

沈楨沒吭聲,背後傳來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陳醫生在幾樓。”

熟悉的稱呼,令沈楨腳下一頓,她回過頭。

被詢問的護士說,“是生-殖科的陳崇州主任嗎?他原先在三樓1號診室,不過昨天停職了。”

男人皺眉,“停職?”

“他和一個已婚女人私下不清不楚,人家老公來醫院大吵大鬧。”

男人眉頭皺得更深,不太信這番說辭,“是不是有誤會。”

“反正她不止和陳主任,還有同科室的廖主任,我們有同事看見她送飯。”護士這時恰好瞥見門外的沈楨,小聲說,“就是她。”

男人轉身,濃白的陽光落在他肩膀,有些刺眼,他停了片刻,語氣溫潤低沉,“你認識陳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