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風雨欲來（4）
李明勸道：“如果你想要那顆土豆王，我代你上場。”
郝美靜看了眼林歆意，跟著點頭。當一日三餐拍攝結束，李明告訴她曲星誠暗戀林歆意的時候，她是真嚇了一大跳，不過緩了好些天，這會兒已經心領神會。
自家四肢發達的表哥，要一顆土豆有何用？自然是為了送給從事農科研究的林歆意。
林歆意察覺到郝美靜的目光，微微斂眸，卻聽曲星誠道：“先前是為了土豆王那顆菜頭，但現在是為了我自己……”他一邊說著，一邊撚過紙上褶皺的痕跡，仿佛撚過往昔那些挫敗和傷痛，最終下定決心，“我會注意分寸，不用擔心。”
李明頭頂生煙：“我知道我這經理人就是個擺設，既然勸不了你，那我跟你一起上場！”話語間透著擔憂，似乎顧及什麽欲言又止。
不等曲星誠開口，郝美靜先潑涼水：“你瞎起什麽哄，你什麽時候滑過板了？”
李明信心滿滿：“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我看了那麽多場滑板賽，分析過那麽多明星滑手數據，對付一個十歲小孩綽綽有餘了。”
林歆意目光掃過邊上的曲星誠，出聲提醒：“十一歲。”
“哦，十一歲。”李明摸了摸鼻子，“那也不是問題。”
曲星誠無語：“隨你。”
雖然隻是民間切磋，但滑板到底歸屬極限運動，曲星誠上場前認真拉伸，李明依樣畫葫蘆，十一歲的齊俊很快回來，見兩個人做準備運動，給了一記來自一米六幾男孩兒的挑釁眼神。
不過到底年紀小，看到李明佯裝握拳，放下一個滑板，就抱著另一個滑板跑開。
“等會兒賽場上見真章！”
李明吐槽：“年紀不大，說話倒是一套一套的，一點都不可愛。”
林歆意心想那小孩說得也沒錯，能在賽場上見真章，為什麽要在賽場下多費口舌？
曲星誠剛好拉伸完，過來檢查滑板性能：“Onemore俱樂部裏那幫小屁孩，哪個不是這個性子？”
李明一噎，還真是……別看南七、小虎幾個私底下嬉皮笑臉，每回青少年組比賽最高冷選手排名絕對名列一二三。
“說起來哥你小時候也挺高冷的，上小學那會兒就因為長得太帥，又不愛說話，被高年級學長誤會你裝十三。”郝美靜點頭，渾然不覺曲星誠臉色難看，說到起勁地方，眉飛色舞地看向林歆意，“林教授，你還不知道吧？就因為這個原因，我哥放學還被堵校門口來著……”
堵校門口？
——“你小子很拽啊，連學長都不放在眼裏。”
——“小年三班曲星誠……你可別怪我們，怪就怪你見了我們老大，不鞠躬不行禮！”
——“老子最討厭你這種小白臉了，看到老子手裏這把刀了沒？在你臉上劃一刀，那些女同學肯定不會再追著你跑了哈哈哈哈哈哈！”
“郝美靜……”曲星誠低聲打斷，“說了這麽久，渴不渴？邊上有奶茶。”
郝美靜正八卦地起勁，哪顧得上口渴，可對上自家表哥眉眼間的警告，連忙認慫地點頭：“喔。”
這麽凶，怎麽追得到林歆意教授。
曲星誠摁了摁眉心，看向林歆意：“不好意思，你別聽美靜胡說八道。”
那些尖銳稚氣的叫囂餘音猶在，林歆意大腦昏昏沉沉的，她聞聲抬起眸，眼前這雙清澈的黑眸與一雙幼嫩的大眼睛重疊在一起：“……你在壺山小學念的小學？”
曲星誠一怔，隨即想到什麽，釋然笑了笑：“是啊，之前我以為你是故人，還問你有沒有去過那兒。”
當時她不知道曾經當過他家教，隻是以常理推測，自己身居A市東郊，小學至高中都是省一流公立名校直升，沒理由去北郊的一所小學。
可方才那些刺耳的聲音，又似乎預示她曾去過那裏……
等她回過神，“村裏杯”競技運動比賽已經開始。按照村裏的傳統，所有熱愛運動的人都能參加，不限年齡和性別，當眾表演一項運動絕技，由村長和最年長的三名老人作為裁判，現場打分，如果同一項運動需要加賽PK，最終分數最高者贏得彩頭。
秉著重在參與的精神，村民積極上場。婦人抱著一團毛線和兩根針織，搬了張小凳子打起毛衣，七八歲的孩子沒有章法地耍起溜溜球，四五十歲的大爺投了數十次籃球仍鍥而不舍地嚐試定點上籃，還有兩個壯漢摔跤互搏尤為認真……
輕鬆歡樂的氛圍一直持續到那個叫齊俊的男孩子上場。
隻見男孩子先挑釁地看了曲星誠一眼，爾後虔誠地在滑板上落下一吻，如同一隻海燕一般踏著滑板飛出，瘦弱的雙手打開，在淩空的瞬間前手抓板豚跳，完美落地。
幹淨利落的動作，饒是四名評委不專業，都激動地站起來：“齊家幺兒好樣的！”
不少村民紛紛鼓掌，李明悻悻吐槽：“一個二星基礎動作，犯得著這麽激動嘛。”
結果，他滑出去不久就摔了，遭到郝美靜一個大白眼：“你連一個二星基礎動作都做不了。”
所以說，隻見過豬跑到底是不夠的……
“沒想到這小屁孩是專業的……”李明原本打的小算盤是，自己雖不是專業滑手，但多年經理人的分析經驗，總能應付一個看多熱血漫的小屁孩。但顯然，這個算盤泡湯了。
沉默半晌的林歆意，望著不遠處放下滑板的曲星誠，忽地出聲：“亞洲積分賽上，星誠退賽的真正原因不是腳傷複發吧？”
她的聲線本就清冷，摻雜著北方幹燥的冷風，莫名多了一種壓迫感。
李明隻覺得心髒隨著曲星誠那一跳“咯噔”一聲：“林教授怎麽突然這麽問？星誠退賽的原因，官方都發過聲明，的確是舊傷複發。”
說著，餘光往邊上斜，可唯一可能幫腔的郝美靜幾分鍾前就被美食吸引。研發中心專家聽說她是曲星誠表妹，拉著她坐下嘮嗑，郝美靜憑借吃貨優勢，很快取代林歆意和曲星誠成為新寵，一身大花襖子，邊喝茶邊啃酸奶酪，與老人家坐在一起，毫無違和感。
李明不禁扶額，林歆意淡聲又道：“官方申明舊傷複發，卻沒有明確是腳傷。”
“星誠除了腳傷，還能有什麽舊傷……”李明這句辯駁聽起來毫無底氣。
林歆意正想追問，現場突然躁動起來，伴隨著一陣起哄聲，齊俊衝跟招成功的曲星誠打了個手勢，又一次踏板而出。小小少年宛若一隻展翅飛翔的雛鷹，沿著階梯一躍而起，在最高點陡然定住調轉方向，滑板尖尖驚險擦著水泥麵快速下滑，咚——順利落地！
李明揉了揉眼睛：“是我眼花了嗎？這小屁孩剛剛做了個Tailslide 270'Out？”
林歆意清淺的聲音低沉些許：“雖然動作不是特別完美，但從角度和完成度而言，確實是南七在青錦賽上拚了命都沒完成的Tailslide 270'Out。”
或許是親眼目睹南七為此付出多少代價，林歆意莫名有些複雜。
“不行，簡單的豚跳就算了，這個動作如果中途分神，那還得了！”
林歆意聞言眸底倏然掠過一抹黯色，眼看李明衝上去跟曲星誠說了一會兒話，又灰頭土臉地走回來，不遠處，曲星誠朝自己揮了揮手，俊臉揚著笑，眉梢鼻尖有些許細密的晶瑩，但這點運動量明顯不至於出汗。
那是冷汗。
她很確定，連同不確定的猜測也得到證實。對上曲星誠尋求鼓勵的目光，她無聲地說了句“加油”，在少年滿足轉過身時，輕聲開口：“舊傷複發，指的不是腳傷，而是某種心理創傷，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