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風雲暗湧（1）
A市的冬天比林歆意想象的更冷，不似北方內蒙幹燥的冷，也不似國外狂猛的冷，而是陰濕徹骨的冷。
不到結冰的溫度，乍一出門不至於哆嗦，可偶爾一陣風刮過，帶著潮濕的寒氣撲麵而來，一次不會讓人在意，二次，三次……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往往寒氣已經侵入身體。
時隔數年，再次經曆南方隆冬的林歆意，在A大授課半個月後，提交一張病假申請單。江峰和孟老親自上門探望，再三叮囑其好好休養。
伊瑜得知消息，也第一時間趕到她家：“以前也不見你這麽脆弱，這不到一個月裏，都燒兩回了。”
滴——
“溫度三十六點五攝氏度。”
一槍額溫槍打下去，伊瑜才鬆了口氣：“終於退燒了。”
林歆意回想起國外曲星誠發燒暈倒在她門口，她也是這樣打了他一槍，眼神同樣這般嫌棄，不由得失笑：“麻煩你了。”
那笑虛弱而苦澀，讓伊瑜更嫌棄：“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躺在**的林歆意從善如流：“哦。”
“真是敗給你了。”伊瑜覺得胸口堵得慌，見她要起身，拿了個枕頭墊在她背後，又給她搬榻榻米上的一疊書，自己則就著她塌邊鬆軟的毛毯坐下來，“對了，曲氏集團上周宣布終止與金芒台的戰略合作關係，還從‘令人向往的鄉村生活’撤資了。聽說金芒台高層原本打算起訴曲氏集團違約，但不知什麽原因，不僅沒起訴成功，反倒被曲氏集團一紙高上法院，剛官宣解除與林劍鋒的合作關係。”
話音到這，伊瑜看向挑了一本農業雜誌的林歆意，“聽郝美靜說，是曲星誠說服曲壽峰這麽做的，也算是幫你出了一口惡氣。”
林歆意微微蜷起膝蓋，調整姿勢讓自己坐靠更舒服一些，語氣一如既往的淡然：“林劍鋒在內蒙偷拍的照片裏，主角不止我一個，曲星誠這是給他自己出氣，而且林劍鋒此舉損害曲家利益，曲氏集團向金芒台索要賠償合情合理。”
伊瑜若有所思地湊近，似乎在觀察她表情變化：“我怎麽覺得你回A市後，對曲星誠的態度冷淡了很多……那天下飛機，你在曲家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嘶——
蔥白修長的指尖一頓，握在手裏的那一頁撕開一道口子。
“歆歆！沒事吧？”
“沒事。”林歆意搖搖頭，若無其事地翻過那頁，“那天就隻在曲家書房跟曲總聊了一會兒天。”
隔了半個月，重新提起還這麽失魂落魄，可見聊的內容沒有那麽輕鬆。
伊瑜十分懷疑，但沒有往下追問：“對了，郝美靜現在被她媽關在家裏，被迫請假，見不了李明，也沒法繼續更新Vlog，昨天給我發了信息，希望大家找個時間一起商討下對策。等過兩天你身體好些，我們開個視頻會議吧。”
難怪這半個月都不見郝美靜到A大上課。
林歆意頓了頓，道：“現在吧。”
撇開私人關係，關乎助農的公益綜藝，她都會全力支持。
十分鍾後，所有人齊聚線上會議間。
半個月前，在內蒙幹勁十足的草班子團隊以這種方式再次重聚。伊瑜和林歆意在一處，李明和曲星誠同在Onemore俱樂部，郝美靜獨自一人待在家裏。
伊瑜：“歆歆在我身邊。”
李明：“星誠在我身邊。”
郝美靜開了攝像頭，發型有些淩亂，微胖的麵容削瘦一圈，看起來憔悴不少：“今天召開這個線上會議，主要是想跟大家商討一下‘耕的新希望’的未來。這些天我嚐試跟我媽溝通，但她仍舊不同意我繼續開展這檔輕綜藝。在內蒙那段時間，大家都投了不少精力，這是我們共同的心血，所以想先征詢大家的意見，如果我們當中有人願意接手Vlog賬號，我願意無條件轉讓。”
李明的攝像頭原本對準牆麵，大概是怯懦和心虛，不敢看郝美靜，可聽到這，也忍不住將鏡頭擺正，原本幹淨端正的一張臉，此刻長滿胡渣子，比起半個月前仿佛蒼老了十多歲：“美靜，你打算轉讓Vlog？這可是你傾注所有心血，好不容易既‘一日三餐’後重振旗鼓，建起來的新模式，為什麽這麽輕易地就要轉讓？”
“我也不想轉讓給其他陌生人……”郝美靜似乎被李明的模樣嚇到，欲言又止，“所以……我才想先問問大家意見。”
“我不同意轉讓！”李明斬釘截鐵，扭了一下頭，似乎向某人征詢意見，然後扭回來道，“星誠也不同意。”
“我讚同李明的意見。”伊瑜沒有一絲猶豫，看了眼邊上低頭看著雜誌的林歆意，篤定道，“歆歆同意曲星誠的意見。”
林歆意聞言擰起眉頭，警告地看向伊瑜，但或許是生病的緣故，這次的警告不像以往那般淩厲，被伊瑜直接無視。
玩笑歸玩笑，幾人對郝美靜的支持卻很一致。
會議間安靜好一會兒，郝美靜終於忍不住情緒，“哇”的一聲哭出來：“你們這個樣子讓我怎麽辦，我媽一直都很強勢，如果我不放棄‘梗的新希望’，就要被她流放到國外了！李明你個王八蛋，都怪你，你為什麽是個窮光蛋？嗚哇——”
撕心裂肺的哭聲，隔著屏幕都能真切感受到郝美靜此刻有多絕望。
李明心疼不已，一米八幾的高個子蜷縮在小小的屏幕裏，憔悴潦草的大臉焦急地貼到鏡頭前，恨不得鑽進互聯網，將此刻哭泣的人兒擁進懷裏：“對不起美靜，都是我不好……這半個月我已經數過所有存折和卡，我現有積蓄三十萬，從今天開始，我會更加拚命，我保證，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這點錢變得足夠多，然後當著你媽媽的麵，光明正大地向你求婚。”
伊瑜默默關掉聽筒，小聲道：“一個大男人，跟女人似的哭哭唧唧，真難聽。”
林歆意看著雜誌，頭也不抬，伸手將床頭的紙巾盒遞過去：“那你還感動到眼淚鼻涕往下掉呢，伊瑜小朋友。”
伊瑜輕哼一聲，抱著紙巾盒抽了兩張：“我才沒感動，醒——我可是資深心理醫生，什麽轟轟烈烈的愛情沒有見過，有情人終成眷屬那都是電視裏拍的，求而不得，愛別離，才是現實生活的常態。”
求而不得……
愛別離……
林歆意不動聲色地斂下眸，黑如鴉羽的睫毛在眼瞼上落下一層淡淡的緋色，也遮住眸底微微湧動的情緒。
另一邊，伊瑜看郝美靜和李明兩人情緒稍稍平息，又看有條請求彈窗，於是重新打開聽筒，隨即郝美靜抽抽搭搭的聲音再次響起。
“伊瑜姐姐，林教授還在你邊上吧？”
一聲姐姐，讓伊瑜心軟得不行：“她在，你有話對她說？”
“不是不是，剛剛哭了一通，雖然有些丟臉，但感覺這些天堆積在心裏的情緒釋放開，反而輕鬆許多，所以我打算鼓起勇氣，再跟我媽好好談一次。”郝美靜一邊抹淚一邊笑，似乎在給自己加油鼓勁，“雖然那個國外買家願意出巨資收購我的Vlog賬號，但我畢竟是我媽唯一的女兒，相信她不會對我太狠心的……”
“什麽國外買家？”一個低沉微啞的聲音響起，林歆意指尖一頓。
伊瑜下意識偏頭，會議間裏，郝美靜沮喪回答：“好像是一位資金實力雄厚的華僑，英文名叫Will，一開始是私信我想收購‘耕的新希望’這個Vlog，被我拒絕後，也不知通過什麽方法，找到我媽，我媽就是被他哄得非讓我轉讓不可……”
“Will……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伊瑜若有所思地往邊上看，可林歆意似乎被手裏那本雜誌深深吸引，沒有一點反應，難不成隻是因為單詞太簡單，所以才覺得耳熟？
“對了，還有一件事，彭蘭師姐昨天從藍鯨台辭職了，她登上國際航班前，給我打了個電話，還讓我給林教授捎句話。”
林歆意不開口，伊瑜暫時成為她的發言人：“什麽話？”
郝美靜梨花帶雨的臉蛋上露出些許困惑：“她說，黎恒已經回國了。不過黎恒是誰呀？林教授在國外的朋友嗎？”
伊瑜眉心陡然一跳：“黎恒回國了？！”
啪。
那本雜誌終於不再具有吸引力。
林歆意合上雜誌，聲線淡淡：“我知道了，今天的會議就到這吧。”
於是，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這場線上會議戛然而止。
Onemore俱樂部。
滿胡子渣渣的李明，小心翼翼出聲：“星誠，你聽過黎恒這個名字嗎？我的第六感告訴我，這個黎恒跟林教授關係匪淺……”
“我見過他。”曲星誠低著頭，聲音低沉。
“你見過？”李明一驚，見他盯著手機，下意識湊過去，然後更驚了，“黎恒，三十一歲，國際著名投資人、企業家、慈善家……亞洲富豪榜第一、財富榜第一、女人最想嫁鑽石王老五排行榜第一……臥槽，你什麽時候結交了這麽一位牛逼的華僑大佬？”
曲星誠抬了下眼皮：“在國外林歆意家門口，淩晨兩三點的時候，有幸跟他說了兩三句話。”
李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咳咳，其實這個黎恒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你去年也是國內公開票選的最想嫁男明星第一。”
這話不僅沒讓曲星誠心情陰轉晴，臉色反而愈加難看。
“重點不是男明星，重點在最想嫁……”
還越描越黑……
曲星誠歎了口氣，抄起外套往樓下走：“算了，我先去公司。”
“話說你是不是打算繼承家業了？這半個月去集團的次數，都超過去十年的總和了。”李明伸長脖子，不乏心虛地試探。
因為感情受挫，這半個月他無心本職，確實忽略了曲星誠的狀態。
曲星誠大長腿三兩步下樓，聲線淡漠：“繼承與否決定權不在我，但隻有集團安然無恙，我才有資格繼續任性。”
怎麽突然有種少年一夜老成的感覺……
李明怔了怔，突然想起另一個重要問題：“還有，你是不是跟林教授吵架啦？”
視線裏，曲星誠腳步隱約一滯：“……沒有！”
話音未落，人就已經離開。
“還說沒有，剛剛視頻會議臉都不敢露，話也不敢多說一句，還得我當傳話筒。”李明吐槽，身後突然鑽出三個腦袋。
南七：“明哥，你還吐槽誠哥？你剛剛嚎啕大哭的樣子也沒高大到哪兒去。”
小虎：“就是，誠哥一直都很成熟。”
Hunter：“嗯嗯，相比明哥那種哭法，我覺得誠哥為了感情隱忍的樣子更酷。”
李明又羞又憤，臉都綠了，氣得當場跺腳：“你們這三個兔崽子，居然敢偷聽大人說話？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看我今天不給你們加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