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小皇帝

在鳳陵城的百姓中流傳著幾句偈語“東城貧,南城富,西城亂,北城貴,四城中央帝王氣”。

這幾句話的意思也很好理解,東城一直以來都是安置那些貧民百姓的住處,經濟建設上想必於其它三城來說較為貧瘠;南城以朱雀大街為例便可看出,因為多商賈多買賣所以南城的整體經濟是最為富有的;西城則是人口比較雜亂,除了本地居住的人群外還有很多外來人口也都會在西城落角,所以幫派林立魚龍混雜;至於北城就不用多說了,北辰大道上所居住的都是達官貴人,事實上也隻有身為大幽的官員的一份子了,才能有資格在這裏占有一處落角之地;而四城匯集之處的中央位置就是大幽曆代皇帝專門居住的地方,世人一般稱之為,皇宮。

雖然已是深夜,但皇宮深處還是有一座宮殿依舊是燈火通明,說是宮殿倒也不全對,因為它僅僅隻是一座高樓而已,隻不過是以宮殿為名而已。

自從大幽立國至今五百多年以來,這座宮殿裏一直都是燈火長明從未間斷過,除了因為這座宮殿的名字叫做長明宮,更是因為這座宮殿裏供奉著大幽曆代帝王的畫像。從幽太祖起始自龍朔帝暫止,這長明宮的牆壁上已經整整掛上了二十九幅帝王畫像。

此時,小皇帝正獨自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長明宮大殿之上,靜靜地注視著他的這些老祖宗們。

小皇帝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身影消瘦,眉眼還未完全長開,看起來很是堅毅的臉龐上,其實還帶著幾絲稚嫩……

寬闊無比的大殿將他的身形顯映的更加渺小,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裏,看起來有些孤單有些無助。

雖然他七歲登基坐上皇帝寶座,成為這天底下最為尊貴的人,但直至現在才才不過剛剛年滿十四,說到底他還隻是個孩子而已。

小皇帝環視了所有畫像一眼,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龍朔帝的畫像之上,遲遲沒有移開。

畫像上的龍朔帝看起來慈眉善目與生前的暴虐易怒形象看起來截然相反,此時也正在目光柔和地的“注視”著他的兒子,似乎是在給予鼓勵。

小皇帝沉默一會,繼續對畫像說道:“父皇曾經對兒臣說過‘我們嬴氏一族的男兒生來當頂天立地,說整個天下都是我們的子民……’兒臣也一直不敢忘卻父皇的教導。

可是,父皇您知道嗎?現在天下已經不是您活著時的天下了,兒臣現在雖然貴為皇帝,可是卻總感覺兒臣的權威還不如身為太子時管用。兒臣雖然坐在象征著“”天下無敵的寶座上,可是兒臣卻是每日戰戰兢兢、惴惴不安。

您曾教導兒臣說帝王心術就是讓這些大臣們互相爭鬥,咱們居中調和……可是自從老太師死後,朝中竟是再無一人能夠與夏侯一族相抗衡了。雖然,夏侯一族對兒臣看起來尊敬有佳依舊把兒臣當作皇帝來看,可是兒臣卻總感覺在朝中這些大臣們的心中,對兒臣的尊敬是假,對夏侯一族的尊敬才是真。而那些諸侯們也一個個的都不安分,除了西烈侯和北虞侯外,其它那些諸侯竟然在老太師辭世以後公然抗旨。現在竟然還開始有選擇性的決定奉不奉旨了……兒臣這次下旨召諸侯子弟來京,依舊是除了西烈侯府和北虞侯府派來的是世子之外,其它諸侯子弟派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子嗣。

父皇,難道說那句偈語是真的?他們之所以還未敢公然造反,不是因為他們對咱們嬴氏有敬畏忠心,而是單純的覺得時候未到而已嗎? 父皇,兒臣究竟要怎麽做?怎麽做才能將咱們這大幽帝國完整的傳承下去,讓咱們贏氏一族與世長存?您告訴兒臣好嗎?兒臣真的很害怕,很害怕您和祖宗們基業斷送在兒臣的手上……兒臣不想當這個罪人,不想在死後無法去麵對您和祖宗們?

父皇,您能告訴兒臣西烈侯和北虞侯的忠心究竟是真是假麽?兒臣敢不敢放心的去信任他們?”

……

小皇帝對著畫像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大堆,畫像自然無法回答他。

不過他要的也並不是回答,而是傾訴。

隻有站在這裏他才能感覺到一絲放鬆,隻有在麵對他這些親人們,他才能做會那個無憂無慮的孩童,一旦出了這門,他就是那個獨一無二的皇帝陛下,不管他願不願意,不管他這個皇帝說話還能不能管用,最起碼名義上他還是個皇帝,而皇帝是不能有躊躇的不能有軟弱的……

小皇帝朝著他的父皇傾訴了一下之後,感覺好受了很多,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正當小皇帝沉默了一會後,正欲再次開口時,卻聽見太監在外麵尖著嗓子稟報道:“啟稟陛下,禮部左侍郎嚴昆嚴大人已經到了上書房。”

“好,我隨後就來。”小皇帝衝著外麵喊叫了一聲。

對著這些畫像歎了口氣,轉身離開長明宮。

……

上書房裏燈火亦是通明。

當小皇帝跟著一個老太監走過來時,嚴昆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等候著。

“臣嚴昆拜見陛下……”

“嚴大人免禮,隨我進來吧。”

進入禦書房後,小皇帝端坐在了龍椅之上,輕聲對一旁老太監吩咐道:“賜座。”

嚴昆聞言受寵若驚道:“多謝陛下,陛下隆恩,微臣必將肝腦塗地以報陛下……”

小皇帝衝著嚴昆擺了擺手阻止道:“嚴大人的心意,朕已明白,嚴大人還是開始稟報事情吧。”

“是。”

嚴昆屁股隻挨了一個凳尖,但是卻感覺到無比榮幸,看起來榮光煥發。其實,嚴昆心裏也很納悶,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官是花錢買來的,也很清楚自己在朝中是一無根基二無實權……可是卻始終想不明白為何皇帝陛下卻對他降下諸多恩寵? “難道說自己費勁心思營造的官聲起了作用?所以皇帝陛下才會對自己這般恩寵?”嚴昆心中這般想到,不由有一種得遇明主的心思。

小皇帝也是對他這幅神情十分滿意,心道:“若是朝中大臣都能像嚴昆這般知足的話,那該有多好?可是他們卻都是不知足的。”

……

“嚴大人,還是說說朕交代給你的事情吧!”小皇帝輕聲說道。

“是。”

嚴昆清了清嗓子稟報道:“西烈侯府世子沐秋凰入京以後,曾去過太師府兩次……而太師府也隻接見了沐秋凰一人而已。

西烈侯府世子姬顏欲拜謁鎮國大將軍夏侯玄霸,可是卻被拒之門外。

至於其它各部官員,這兩位世子都不曾親自去拜會過。

其它各個諸侯子弟也都不曾有拜會太師府和將軍府的舉動。”

“嗯,朕知道了。”小皇帝開始思索起來。

過了一會,小皇帝輕聲問道:“嚴大人、白公公,你們怎麽看?”

站在小皇帝身旁的那名老太監叫白尤,之前也是他父皇龍朔帝的秉筆太監,龍朔帝暴斃以後,小皇帝沒有選擇以前跟隨自己的小太監做秉筆太監,而是依舊將這名老太監留在了自己的身邊用作秉筆,在老太師辭世以後,更是對其甚為倚重,甚至於不顧大幽曆代帝王留下“宦官不得議政”的鐵律,反而是特許了他參與政事,並封其為“中車府令”。

不過,這倒不是小皇帝年幼無知,而是,因為小皇帝在沒有辦法之下所做的選擇。

最初讓白尤留在自己身邊時,乃是因為他初登帝位覺得有些惶恐,白尤跟在他身邊時他能感覺的一絲安心,而等到老太師辭世、老太師之子司徒不器奉孝辭官以後,朝堂上竟是再無一人能與夏侯一脈相抗衡,所以小皇帝才會正式重用白尤……因為,相比起於手握軍權的夏侯玄霸來說,自然是身為閹人的白尤更能讓他放心一些。

……

嚴昆聞言捏了捏袖裏沐秋凰曾經贈與他的的銀票,心中暗道:“沐公子,莫怪老夫對你不起了,隻是朝廷法度在前,老夫更是身為禮部左侍郎,自是包庇你不得……”想到這裏,嚴昆站起身來對小皇帝說道:“回稟陛下,西烈世子與北虞世子這二人無視朝廷律法,微臣覺得陛下應下旨將罪以儆效尤。”

“還有。”

嚴昆從袖中掏出那一萬兩銀票來,對小皇帝說道:“陛下,這是北虞世子沐秋凰給微臣的,他行賄大臣,依律應最加一等。”

“是麽?他給你銀票都讓你做什麽了?”小皇帝皺了皺眉,輕聲問道。

“稟陛下,北虞世子沐秋凰倒是並未求微臣做過什麽?隻是打聽了其它諸侯子弟的住所而已,微臣見這些並無什麽可隱瞞的,所以便告訴了他。”

小皇帝聞言眉頭漸緩,衝著白尤問道: “你怎麽看?”

白尤剛剛肅立在旁將小皇帝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心中早已有了決策,此時聽小皇帝問話,躬身說道:“啟稟陛下,老奴認為嚴大人所言不可。”

“哦,為什麽?嚴大人所言皆是按照律法條例,諸—侯進京不得私交官僚,更不得行賄謀私,這是律條上寫的清清楚楚的呀?”小皇帝看著白尤故作不解地問道。

白尤自然知道小皇帝心中已有決策,看了一眼嚴昆,緩緩說道:“嚴大人依法諫言自是無錯,隻是這北虞世子與西烈世子並無犯法呀?”

小皇帝看了嚴昆一眼,對白尤說道:“繼續說下去。”

“是。”

白尤舒了口氣,繼續說道:“律條上寫的是不得私交官僚,不得行賄謀私,這兩條罪狀那兩位世子都不曾犯。

北虞世子去過太師府兩次不假,隻是這太師府之中並無人員擁有官身啊?司徒不器沒有官職在身,自然談不上結交官僚,至於他給了嚴大人一張銀票的事也不足以算作行賄徇私,因為他也不曾求嚴大人幫他做過什麽。

至於西烈欲拜會夏侯將軍被拒之門外這事,則說的很是清楚,這壓根就是沒有拜會成功,所以也更談不上結交同僚了。”

“嗯,白公公所言有理。”小皇帝點了點頭讚同道。

嚴昆見狀很是惶恐,連忙跪倒在地說道:“微臣愚昧,請陛下降罪。”

小皇帝見嚴昆這幅模樣,連忙說道:“嚴大人快快請起,你敢仗義執言應是有功才對,何來有罪之說?隻不過這次是證據不足罷了。”

“謝陛下體諒。”嚴昆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雙手拖著銀票。

小皇帝見狀,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北虞世子給你的銀票,你且安心收著,你且放心,若有言官攀汙的話,自有朕替你做主。更何況朕聽聞你買這個官職已傾家**產,留下改善一下生活也好。”

嚴昆剛聽到前半部分話時還對小皇帝感恩戴德,待聽到後半句話時,直接被嚇的癱坐在了地上,衝著小皇帝磕頭如搗蒜,邊磕邊祈求道:“微臣該死,微臣該死……”

小皇帝見狀唇角彌漫出一絲小意,輕聲說道:“起來吧!朕恕你無罪。”

嚴昆此時哪裏還敢起來,在知道自己買—官的事情被皇帝知曉以後,直接被嚇得半死。

小皇帝見狀有些無奈,心道:“你在買—官時都不怕,怎麽如今如此膽小?”

不過,也知曉此時不敢再出言嚇他,於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起來吧!朕已恕你無罪,朕派人調查過你,你,你在為官以後並未以權謀私,平日裏官聲也是極好,從這些來看你倒也不失為一個好官”

說到這裏,小皇帝眼中浮現出一絲殺意,柔聲說道:“如果真要殺人的話,該殺的也不是你,而是那些敢賣—官給你的人。”

見嚴昆依舊跪在怕的像個鵪鶉一般,小皇帝皺了皺眉,說道:“朕命令你起來,你要再不起來,朕便真要殺了你啦。”

嚴昆聽得這話,直接嚇的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嘴裏告罪著。

小皇帝見狀,哈哈大笑道:“現在你的官不是買的啦,是朕親自封的,你且安心為朕辦差吧!”

嚴昆聞言是感激涕零,直接跪倒在地一個勁謝恩。

“若是無事的話,你且先退下吧!隻是把北虞世子和西烈世子給我盯好了,他倆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報與我知曉。

“是,微臣領命。”

嚴昆正欲轉身離去,卻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轉過身來對小皇帝繼續說道:“對了,西烈世子姬顏在天香居設宴邀請其它諸侯子弟。”

“什麽時候?”小皇帝問道。

嚴昆想了一下,說道:“四日後,也就是上日節的前三天。”

“嗯,朕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小皇帝擺了擺手。

“是,微臣告退。”嚴昆朝小皇帝行了一禮,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