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誠意
……
大船揚帆前行,水中劉益烽的聲音亦是漸不可聞。
見令狐桀和無心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沐秋凰不解道:“幹嘛看著我,我臉上有花麽?”
令狐桀麵色古怪地看著沐秋凰,臉色憋的通紅如同便秘一般,他跟著沐青恩已經有數十年之久,也見過無數次沐青恩行軍布陣……隻是,沐青恩素來堂堂正正,那裏有過這等做派。雖然令狐桀也獨自帶兵,深知兵不厭詐的道理,可是也沒見過這種說翻臉就翻臉的呀?前一刻,倆人還相見恨晚親如一家,下一刻,你就六親不認踢人下水?更何況人家已經答應獨自一人送你過河了呀!就是這樣,你還不放過人家?說句不好聽的話,沐秋凰這番做法,多多少少帶有一絲小人行徑……不過身為鷹犬的令狐桀更是知道義字當頭、忠字為先的道理,所以對沐秋凰此番作法倒也沒有什麽不滿,隻是覺得有些怪怪的,心中也是對沐秋凰多了一份敬畏。
而無心可就不一樣了,無心本性單純,壓根就生不出那些古怪心思,不過好在他也知道沐秋凰不是那種大奸大惡之人……所以,此時聽得沐秋凰詢問時,用詞還算客氣,一本正經的地回答道:“施主做法太過反複無常。”
“反複無常?”
沐秋凰聞言哈哈大笑,絲毫不已為恥反而引以為傲道:“常言道,蛇對蛇來蝦對蝦,烏龜王八對親家……似他這等偽善的小人又怎配與我結交?我若真與他交好,豈不也成了烏龜王八。”
“偽善?”無心不解道。
沐秋凰偏頭看著無心,雖然對著一臉熱心的小和尚生不出氣來,不過卻也覺得他還是太過迂腐了一點……沐秋凰雖有心拿出凰翎所收集的情報交予無心,讓他看一下這個劉益烽的真正麵貌,但想起自己此舉倒也含有幾分私心不足與之道也,於是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算了,還是由他去吧!”
沐秋凰看著無心,對其警示道:“小和尚,你且記住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句話。真正大奸大惡之人其實並不可怕,因為他們的奸惡是擺在明處的,你可以看見,你能看見,自然就可以提前提防。而那些帶著虛偽麵具的老好人才是真正可怕的,因為他們很善於偽裝,他們把奸惡都藏在暗處,你是看不到的,非但看不到他們的惡,反而會被他們露在表麵的小善所迷惑從而失去戒心,然後,他們就會不知在什麽時候突然站出來捅你一刀……人隻有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候,才恰恰會被傷的最深……”
“多謝施主警示,小僧自當引以為戒。”無心若有所思道。
……
等到了對岸,已是傍晚時分。
沐秋凰命人將所有船隻聚在一起後,把船上的所有人員全部趕了下去,又命人給船上潑滿了棕油。
“少主,真的要全燒了麽?”令狐桀看著那幾隻碧柳大船,露出不舍神色來。
沐秋凰一臉隨意地說道: “不燒又有什麽辦法呢?船太大又帶不走,就算能帶走,咱們北虞也用不到他……更何況我剛剛答應過要送給劉八公子一場滿江煙火的,難道你忘了?”
“點火。”
隨著令狐桀一聲令下,數十隻火把同時扔上了這些碧柳大船,這些沾滿棕油的大船在遇到火把之後,火勢瞬間蔓延開來,火光衝天而起,將河岸這邊的半邊天映的通紅。
沐秋凰衝著灞河對麵喃喃自語道:“好好看一下這滿江的煙火吧!”
……
劉益烽看著河對麵衝天而起的火光,麵如死灰、骨節握的啪啪作響,對著沐秋凰咬牙切齒,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要知道海渾侯府在灞河上的勢力,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有這幾艘碧柳大船,且不說造這幾艘碧柳大船所要耗費的人力財力,單單是造一艘碧柳大船所要用到的時間便需三年有餘,而現在這幾艘碧柳大船卻毀在了他的手上,此事一出,老二、老四必定會落井下石,而他在海渾侯心中的地位,以及民眾之間的形象,包括所在陣營裏那些官員對他看法,亦會有所改變。
也就是說,沐秋凰此舉在無形中已經阻斷了他的機會。
“沐秋凰,我必與你不共戴天……”劉益烽衝著對麵大聲喊罵道。
可惜灞河太過寬廣,他咒罵的這些話語終究無法傳進沐秋凰的耳朵裏。
……
此時,沐秋凰正身處於灞河上的另一條漁船之上,漁船停靠在灞河的正中央位置,跟兩邊的河岸距離都很遠,不過確能真真切切地看清楚碧柳大船燃燒起的熊熊火焰,漁船上擺放著幾道時令小菜和一壺美酒,雖然都是時令小菜,倒是從其製作的精致程度便可看出這些小菜遠非尋常漁家所能做出,而漁船之上除了沐秋凰外,則是還坐有一個青年男子,男子麵容看起來要比沐秋凰年長幾歲,不過倒也生的相貌堂堂俊郎非凡,這人也正是海渾侯劉賀的第二子劉益渙。
原來,沐秋凰早在去武當山之前,就已經提前派出了凰翎,而根據凰翎給沐秋凰反饋的情報中來看,有希望繼承海渾侯位置的這兄弟三人排列順序,依次老二、老四、老八……而沐秋凰也是曾派人與這三人都曾暗中接觸過……當時,老八是欣然向往,老四是避而不見,隻有這老二給沐秋凰回了一句“以誠相待”……而最終的結果,便是沐秋凰用陰了老八的事情,換得了與老二的相見。
沐秋凰看了看這位最有希望承繼海渾侯位置地老二,對四周觀望了一眼,饒有興趣地說道:“二公子這也太謹慎了些吧?竟然連個操船的人也不留下?”
劉益渙聞言微微一笑道:“海渾侯府人多嘴雜是非多,我自是比不得沐兄的根紅苗正……”
“是麽?二公子還是莫要如此吹捧於我的好。”沐秋凰微微一笑。
劉益渙轉過頭去看了看熊熊火焰,笑道:“沐兄可真算是大手筆……不過沐兄可知你這樣一做就等於徹底得罪我海渾侯府?雖然這些碧柳大船是由老八負責的,但說到底這些可都是我海渾侯府的財產。”
沐秋凰聞言反問道:“煙火不好看麽?”
“好看是好看,隻不過廢錢了些。”劉益渙語氣中帶有一絲可惜。
沐秋凰端起酒杯小嘬了一口,悠悠地說道: “既然景色好看,那就莫要計較錢銀這些俗物……更何況二公子不是曾對我手下人說過要以誠相待麽?我思前想後了許久,覺得隻有把八公子徹底得罪死了才能表示我對二公子的誠意。”
劉益渙嘿嘿一笑道:“哈哈……沐兄說笑了,沒有什麽能比沐兄獨自赴宴更能彰顯誠意的了。”
沐秋凰端起酒杯獨自飲了一口,卻沒有說話。
劉益渙見沐秋凰這幅模樣也是端起酒杯陪飲了一杯,接著詢問道:“為什麽選擇與我結交?而不是老四老八?”
沐秋凰聞言故作不解道:“怎麽?跟我結交你還不樂意?”
劉益渙哈哈大笑道:“樂意,自然是樂意之至,能與沐兄結交乃是我的榮幸……隻是我不明白的是,沐兄能助我什麽?我又有什麽可以回報沐兄的?”
其實,說句實話對於跟沐秋凰的結交,劉益渙倒真的不是很在意,因為按照海渾侯府的局勢來看,隻要沒有外來勢力的插足,海渾侯的位置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不過是為了避免沐秋凰成為老四、老八的外援,才會選擇與沐秋凰相見。其實這也正是他疑惑的地方,因為沐秋凰如果想從海渾侯府這幾位公子奪嫡中獲取利益的話,其它兩個顯然更需要沐秋凰這種強有力的外援,而沐秋凰選擇他們無疑可以提出更有利的條件。
沐秋凰微微一笑道:“我能助二公子的就是保持中立,不去幫助其它兩位……至於回報?我也不需要什麽回報。”
“為什麽?”劉益渙不解道。
沐秋凰端起酒杯自言自語道:“世間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有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也許,隻是我的生活太過空白,所以想給自己找點事做。”
劉益渙麵色古怪地看著沐秋凰,心中暗道:“莫不是因為這北虞世子氣海被廢後,人也變傻了?”
……
與此同時,在離岸邊不遠處的小山崗上有一座石亭,石亭裏沒有掌燈,而今晚的夜光也不算皎潔,極為暗淡的月光照在石亭上留下了不少陰影,而陰影裏卻站著一個人,那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石亭裏的陰影裏一動不動如同是一個雕塑,又仿佛他便就是這陰影,總而言之,他已經完完全全地與這石亭、與這山崗、與這墨色融為一體,而他眼睛透過千裏眼所注視的方向,不是是那幾條碧柳大船燃燒起熊熊火焰的地方,而是沐秋凰所在的這條小漁船上。
“四公子可曾看清楚?這便是我家少主想要對四公子所表達的誠意。”穌小小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了亭子裏。
原來,這亭子裏隱於暗處之人竟是海渾侯府四公子劉益雍。
“你家主子有何條件?”劉益雍低沉的聲音從陰影傳出。
穌小小聞言眼睛裏露出一抹喜色,知道沐秋凰所表示的誠意已經成功讓他放下了戒心,不過還是故作平靜地說道:“這便是四公子要與我家主子所商量的事情了。”
“好,替我回複你家主子,說我期待與他一見。”
穌小小點了點頭道:“四公子放心。”
就在穌小小正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劉益雍忽然自言自語道:“我說怎麽尋不到燕足?原來你們竟偷偷投靠了北虞侯府。”
穌小小聞言解釋道:“北虞侯府沒有燕足,隻有凰翎。”
“凰翎?有點意思。”劉益雍唇角彌漫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