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東城區地下賭坊1
第9章 東城區地下賭坊(1)
二十年前,我和叮叮就是一對死黨。
那時候我們都隻有七八歲,年幼天真,燦爛童趣。那年夏天,我們在一個幼兒園裏度過了最後一個入學前的假期,這個假期很值得紀念,很值得回味,因為叮叮的不同凡晌而至今記憶猶新。
我們住的那片地方很簡陋,叫李家渡,也有人叫李家圍,是一條大道旁岔開的一條曲形小道,那是幾個工廠聚集在一塊的宿舍區。我也不明白李家渡這個名字是怎麽來的,因為那裏好像沒有一條河,也沒有什麽水溝之類的。可能多年前有什麽河而至今幹涸了吧。那時工廠裏有很多職工家的小孩都還沒去上學,家長們上班後,所有孩子們開始集合,就像放了風的賊一樣,成群結隊流竄在各條巷子裏打鬧不止。
那時的孩子們空間很大,走出屋子就能找著小夥伴玩,不像現在的孩子,要天天呆在鳥籠子似的屋子裏,學畫畫、彈電子琴、背英語單詞,似乎除了在學校裏,一年也難得聚集幾個孩子玩在一塊。
小時候的叮叮是個風雲人物,玩得野,經常不著家,也經常要挨他爸爸的打,我們都看過叮叮的屁股,任何時候都是紅通通的,有幾小塊地方還打出老繭來了。在孩子們當中,叮叮是個“小頭兒”,吵嘴、偷東西,打群架無一不會。他還曾慷慨地施舍過一些“戰利品”給我,如梨瓜、西紅柿、黃瓜之類的東西,都是他順手牽羊弄來的。
有一天傍晚,太陽落到山了,叮叮溜到我家來,問我去不去遊泳。當時我被老爸看得很緊,玩水是一件極度奢望的事。叮叮被老爸橫掃了一眼後就不敢吱聲了,老老實實呆在一邊看小人書。我在心裏構思了幾次,都沒找著出去的理由。那天因為老爸正好休息,他閑得無聊,拉著我陪著他下棋。
老爸平時都是板著臉的,在我麵前難得高興一次,他的愛好就是下象棋,但水平極臭,也就能對我們這些孩子實行一番屠殺。對老爸那天的興致,我不敢忽略。老爸脾氣很陰,就像牆角旯旮裏永遠見不著太陽光的青石板,你不知道哪句話會惹著了他,就要吃他幾記響亮的耳光。我朝叮叮使了無奈的眼色,暗示他自己去。於是叮叮就叫了一個比他大兩三歲的男孩子去,當時這個男孩子也在看我們下棋。
這個城市的夏天很熱,三十九度到四十幾度的高溫是經常的事。蒸饅頭一樣的悶熱讓人在屋子裏絕對呆不住。每天太陽隱落下去時,家家戶戶便會提了大桶小桶的清水出來,一勺勺澆濕在門前過道的地麵上,空坪上,然後搬出竹床或搖椅鋪在灑過水的地方。望著深瓦色的天空,有人把飯端到外麵來吃,吃過了的就睡在外麵,搖著扇子跟人聊著天兒,等待涼爽的風拂過。整條過道的兩排邊沿上,都能看到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竹床竹椅,像一條長長的龍門陣從這頭延伸到那頭。
多年後回想這一幕情景,我依然很懷念。與現在高樓林立、獨家獨戶的冷寂現象相比,那些喧嚷熱鬧的景象尤為懸繞入夢。那無數個有繁星爭閃的夜晚,到了月亮悄悄滑下去時,蟋蟀兒與鳴蟲也唱得很歡,熒火蟲閃著微弱的光四周亂飛。
我家竹床的旁邊,好像是鄰居家的一個女孩子,比我小好多,她穿著一條短短的印有一對小白兔的白裙子,紮著兩條丫角辮子,喜歡格格地笑。偶爾她還會拿一把口琴,問我要不要吹。我說聽你吹吧,我不會。她就把口琴放在小嘴巴裏,吹出唔唔的聲音。
叮叮很有號召力,比我能耐多了,那幫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聽他的。以至於以後他在老田麵前那副奴顏婢骨的姿態,讓我覺得反差太大了。那天跟叮叮去遊泳的大男孩姓方,那天我正跟老爸下著棋,大男孩在一邊看得起勁。叮叮把他叫過一邊,悄悄說了幾句什麽,大男孩就跟著走了。
我很不高興,知道他們去幹什麽,可是又沒辦法。到晚上八點多,我見叮叮一個人回來了,不見大男孩的蹤影,叮叮隻是遠遠地朝我笑了笑,便進去了他家的那條巷子。
我開始吃晚飯,一會兒就聽到大男孩的父親在外麵喊叮叮,我端出碗去看,叮叮從巷子裏出來,大男孩的父親問叮叮有沒有看見那個大男孩。叮叮說:“沒看見呀,我不知道。”
“這小子不會去遊泳了吧。”大男孩的父親嘟喃幾聲,帶了幾個人去河邊尋找。
那時所有的大人們都不太支持孩子們去獨自遊戲,幾個人找了很久,終於在河灘下流的一片亂石堆裏,發現了大男孩的屍體。
大男孩的父親悲痛欲絕,站在兒子屍體前嚎啕大哭。有人悄悄說了叮叮帶大男孩去遊泳的情況。那天很晚了,大概已經過了十二點,大男孩的父親抱著大男孩的屍體站在叮叮家門口,破口大罵,咒叮叮不得好死。叮叮躲在家裏不敢出來,旁邊圍觀的人紛紛指責叮叮的不是。叮叮的爸爸很慌亂,不斷向眾人道歉,拿了棍子狠狠抽打叮叮。
後來我聽老爸跟別人議論這事,說八歲的叮叮麵對夥伴的死,竟然表現的如此冷靜,如此的冷酷,實在是件可怕的事。聽到這話,我心裏有點難過,叮叮並不是這樣的人,他隻是個好瘋好玩的孩子,他哪有那麽大的心計。他對我的照顧(給過我那麽多的戰利品)讓我覺得大家對他誤解了。
後來我去問過一次叮叮,在這件事發生後的一個星期。
叮叮的囂張氣焰被打壓得差不多了,我去找他時,他身邊已沒那幫孩子們跟著了,他一個人躲在一根粗大的水泥管子裏。看到我時,叮叮不斷往我身後去瞄,看有沒有其他人。我問叮叮為什麽那天回來後,不對大家說出男孩子被淹死的事。
叮叮蹲著不吱聲,手裏拿著一塊黑炭石在水泥管子上亂劃著,在我的鼓勵下,他才說出他是因為害怕,怕說出了男孩子淹死的事,會被他家人打死。
這會兒,叮叮的笑容讓我想起二十年前的一幕。
盡管以後的叮叮還照樣快樂,但多少還是造成了他不愛吱聲的習慣。我寧願他對我有意見會當麵提出來,而不喜歡他藏在心裏麵,讓人無法琢磨。
我產生了一絲隱隱地擔憂,都說女人是禍水,能整垮掉江山社稷。如果真像王欽說的,那麽柳慧慧就是我與叮叮之間的導火索。
我不動聲色在椅子上坐下來,打了個電話問那個修理工修車的情況,修理工說車子已經修好了,明天就可以取了。叮叮上了他的車,對我招手說:“阿昭,我們走吧,看那土老板怎麽栽跟鬥。”
柳慧慧也朝我甜甜一笑,說:“怎麽了阿昭,怕了?”
我竄上車去,拍拍腰間的挎包說:“怕什麽,頂多把這十萬塊輸了。”
車子往東城區的郊外駛去,快到劉麻子的地盤時,表姐突然打來了電話,叫我趕快去她那裏一下。我問她出了什麽事,表姐說那個叫靈靈的女孩鬧個不止,估計是生病了。
這個情況很意外,容不得人遲疑,我急忙叫叮叮調轉車頭往表姐家開。叮叮惋惜地說:“這孩子怎麽這個時候病啊,這下損失可太大了。”
“別廢話,開你的車吧。”
“你去有用嗎?你讓你表姐去找醫生啊。”叮叮說。
“既然叫我去,就肯定有用。”
叮叮飛快地踩油門,剛到表姐家門口停住,就聽到靈靈在屋子裏亂喊亂叫。柳慧慧怪模怪樣地說:“這麽大孩子了,有點病也不至於這樣啊,都是你們兄弟惹的好事,沒事要去幫人家做保姆。”
我不耐煩地進了屋子,靈靈正躺在床上,一見到我就停住了聲音。
我發現靈靈並不在哭,隻是在喊,臉上一滴眼淚都沒有。我大聲地說:“怎麽了,嚷什麽嚷啊,你哪兒不舒服了?”
靈靈看著我,指了指胸口,有點慌慌地說:“就是……心裏有點不舒服。”
“心裏不舒服?吃錯東西了?”
“沒有啊,我們一直都挺注意飲食的。”表姐在一旁說:
“那什麽原因啊?”我盯著靈靈。
靈靈說:“你說你去找我爸爸了,一直也不給我來個電話,我心裏很怕。”
我鬆了口氣,說:“我很忙,有那麽多的事要做,所以把打電話的事給忘了。”
靈靈沉下了頭,像做了虧心事。
我握著她的雙臂,告訴她沒事了,說她父親答應過兩天一定會來接她回去。靈靈抬眼睛和我對視,好像在辨別我說的真偽性。我心虛地拍拍她的臉蛋,說:“你哪裏生病了,要不要我帶你去看醫生?”
“我沒病,就是想讓你給我打個電話。”
“對不起,我很忙真的忘了。過幾天你就要回去了,明天帶你上街好好逛逛吧,你也好久沒出去了。”我哄她。 拯救最後一滴眼淚9 東城區地下賭坊(1)地址 html/19/193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