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牽一發而動全身

庫勒市的商業發展一直受到來自地委或市委的政策束縛,未能像烏市那樣完全放開。

簡單來說,就是有如地州經委主任杜宇衡這樣一批思想保守的幹部,不願或者難以改變舊思想,擔心放開市場,允許商業成規模發展會出現不可控的問題。因而他們寧願保持現象,也不願嚐試推行改革。

庫勒的國營飯店就備受牽連,早在1980年,就有國營飯店的老板提出要承包飯店,申報手續和同意書都交上去了,卻遲遲不見上麵的答複,不少國營飯店便是被硬生生地給拖垮,以至於不得不到了永遠關門的地步,由市委收回飯店經營權的地步。

而零散在街角巷落的個體飯店,很少有拿到正規經營執照的,大多都是偷偷經營或是四處托人弄一張臨時經營執照勉勉強強將飯店開張。

而食材問題也是困擾飯店特別是個體飯店生存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庫勒還沒完善市場製度,依舊保持計劃經濟時期的統購統銷政策,個體飯店的老板不得不像陳豫魯之前那樣,使用自己的糧本糧票換取食材來做菜。

而隨著全國職工工資的普調,下館子需求日益增多,個體飯店一時沒有足夠應對龐大消費需求的能力,職工隻得轉去價格更加高昂,但服務態度極差的國營飯店就餐。

久而久之,國營飯店又流失了大部分顧客。這就導致了國營飯店擁有足夠的食材儲備卻沒有足夠的顧客前來消費,個體飯店有口碑支撐卻沒有足夠的食材來應對龐大的需求,這樣一種離奇怪異的局麵。

更離奇的是,綁定在餐飲業鏈條上的供應環節如糧油廠,肉聯廠又都出現了程度不一的庫存積壓問題。

往大處說,庫勒市若不建立並推行一套完整的商業模式,不單單是餐飲業會遭到打擊,其他相關的商業領域也會隨之受到波及,整個市區乃至整個地州的經濟結構更不可能良性持久發展。

這些都是馬輝根據高海帆的口述加之自己的理解得出的判斷。但馬輝不是地委或市委的領導,也不可能越俎代庖去開展相關工作,

他所能做的,就是將得到的消息加上一點點自己的判斷寫進報告裏,回去後交給李成敏,由李成敏再交給省經委做判斷。

但馬輝也明白,自己的這份報告,很可能會影響著整個庫勒甚至巴州地區往後的經濟布局,他必須得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萬不能出現差錯。

這實際上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可控範圍。

馬輝有些糾結,並且莫名地有些焦慮。眼見著辦公室裏葛祥與艾克的談話還未結束,馬輝想趁這個空當與李成敏通個電話。

在詢問了高海帆電話間的位置後,馬輝急忙跑去電話間裏撥打給李成敏辦公室的座機。

電話在很長一段雜音過後,終於被接通。電話那頭的李成敏輕輕“喂”了一聲。

“李主任,是我,馬輝。”馬輝說著,便將這兩天在庫勒的所見所聞一字不落地告知給了李成敏。

電話另一頭的李成敏認真聽完後,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這樣,你先別急於上報,再觀察兩天,報告上如實填寫就好。你想想我們烏市真正決定推進改開政策不也是從去年開始的?現在我們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有些幹部領導思想還沒完全放開,做法上束手束腳,這是難免的。要我說,還得是烏市真正打造出一套模式,供他們作為參照才是當下所要做的事情。”

李成敏頓了頓,又道:“至於你說的糧油廠財報統計方法有問題,這個我們曾經在開會上討論過,因為當時是個內地來的一位處長提出的,我們也沒有放在心上,你這麽一說我倒覺得換一套統計方法說不定就能找出問題所在,你就大膽地和蘇主任說就好了。她不同意的話,你就說是經委的彭小東處長提出的,沒事,一會我和彭小東通個氣就好。”

“好的。”馬輝很感激李成敏此時為他解了圍,這樣一來,不僅庫勒餐飲的事情解決了,憋在心裏的統計方法的問題也能坦然告知蘇敏。

馬輝放下了電話後,回到了商業局的會議間外。葛祥與艾克的交談也已結束,兩人站在會議間的門口繼續互相拉著家常。看得出來,兩人聊得很是投機。

“那艾主任,我就不打擾你們工作了,有機會來烏市,一定要到我那坐坐。”葛祥拍著艾克的肩膀道。

“一定一定,時候不早了,你們還得回糧油廠嘛,我就不再挽留你們了,葛主任,要不派輛車送送你們?”艾克笑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們有糧油廠的車。您回去工作就好。”

二人互相客氣著,最後還是艾克把葛祥和馬輝送下了樓。

待艾克轉身上樓時,葛祥還在回味著與艾克的交談。

“艾主任為人是真不錯,畢竟是從大隊書記做上來的,好相處。可惜,當年在庫勒的時候,沒碰上。”葛祥稱讚著艾克,轉身看見梁禮榮一臉陰沉地從市委大樓走下來。

“老梁?”葛祥叫住梁禮榮,“怎麽搞的?”

“老葛,別提了,你是不知道這個市經委主任,官威大的,根本沒法交談。”梁禮榮麵色鐵青道。

“還有這樣的事?”葛祥瞪大眼睛。雖然梁禮榮隻是市經委辦事處主任,但此次考察小組掛著的是省級的牌子,地方上的官員多少也會給點麵子,但見梁禮榮這番模樣,莫非那經委主任一點麵子也不給?

“算了,不提了不提了,好歹是把工作搞定了,我們走吧,這一天下來我腰病都犯了。”梁禮榮不斷地揉按著太陽穴,想舒展一下太陽穴周邊暴起的青筋。顯然剛剛發生過一番不小的爭吵。

三人回到糧油廠已經是晚上七點過後,此時外出的其他人也都先後回到了糧油廠。葛祥提前和張健打過招呼,除了來的那一晚和走的那一晚,其餘時間給他們準備的飯菜一切從簡。

張健倒是客氣,雖然酒沒上賴茅,飯菜還是頭晚的配備,搞得葛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這年頭,廉政建設雖然沒有到達狠抓嚴抓的地步,但每年開會都少不了要提這些,偶然也會見到有些官員因作風問題沾染上一身腥而遭到處罰。

這些葛祥都是看在眼裏的,他可不想到頭來搞得自己晚節不保。

眾人吃飽飯後,本應是休息時間,畢竟眾人跑了一天了也累得坐不住,然而葛祥忽然想到自己還需開個總結大會,隻好將眾人再次召集起來,在招待所裏的一間會議室裏開了個簡短的總結會。

這倒給馬輝一個給蘇敏傳達“聖旨”的機會。於是,馬輝趕在開會前,專門坐到了蘇敏的旁邊。

“蘇姐?”趁著葛祥在台上講話的空當,馬輝小聲道。

“怎麽了?”蘇敏看了眼馬輝。

“省經委的彭小東處長讓我傳達件事給您。”馬輝眨巴著眼睛無辜道,“就是讓您申請一套新的統計方法。現在全國企業工業普遍使用的滾動法有部分出入,他希望您重新申請一套西方國家用的統計法,重新對糧油廠的財報進行核算。”

“彭小東真這麽說?”蘇敏一臉不相信,卻見馬輝又不像是說謊的樣子,隻好半信半疑道,“明天我就去問問彭小東是不是真這麽說,申請新的財報法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好的呢。”馬輝笑道。

會議結束後,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馬輝回去後發現馮嘯辰正伏在床頭的櫃子上寫著什麽,過去一看竟是一份已經寫的密密麻麻的調研報告。

“好家夥,你這會兒就寫這麽多了?”馬輝驚愕。

“不多不多,這有一大半都是機器上的數據,”馮嘯辰搖搖頭,“糧油廠的產值因為這些機器的原因給拉低了,本來產值不該這麽低的。”

“這種情況,上麵還不給撥款購置新的設備?”

“其實,不是撥不撥款的事情,而是買不買得到的事情。”馮嘯辰歎了口氣,“國家每年新引進的設備都提供給東部沿海地區了,國產設備又不穩定,產量也不多,分配給中部那幾省就又剩不了幾台了。庫勒的糧油廠又不是布局在重要戰略上的大廠,肯定用不到好設備。這樣,即使撥款也沒有用。”

這就是俗稱的有錢也買不到東西。

“馬輝小兄弟,明天我就得走了。”馮嘯辰收起紙筆,將床頭的小燈熄滅。

“這麽早?”馬輝這才注意到馮嘯辰已經將私人用品都給打包好了,這也意味著明天一早馮嘯辰就要離開。

“對,我得趕緊去下個廠調研,後麵還有五六個廠要去,兩周後還有生產處的重要會議。”馮嘯辰笑了笑,“沒辦法,時間緊,任務重,目前製造業百廢待興啊,我們多做一點,就能給疆省、給國家減輕些負擔,這樣想想也挺劃算了。”說罷,馮嘯辰便翻身上了床,沒一會兒就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

都是忙人,也是能人。馬輝不由地感歎著,馮嘯辰年紀輕輕就能擔當生產處總工這麽個職位,手裏沒兩把刷子是不行的。

也是如此,落在馮嘯辰身上的擔子相比於其他人要多得多。馮嘯辰沒有恃才傲物,並且沒有怨言地奉獻自己的本領,這是難得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