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秋夜宴
魏縈去看過叔父嬸嬸和堂弟,便回了自己的菡萏院。
流風立在院中,見她回來,立刻行禮道:“主子,人帶回來了。”
院子中間,青石鋪就的地上,一個碩大的麻袋躺在那裏瑟瑟發抖。
流風上前將袋子解開,露出了個青青紫紫腫的像豬頭一樣的腦袋。
正是先前汙蔑飛霜的那個錦榮齋店小二。
此時他被捆手捆腳堵著嘴,一見魏縈,驚恐的睜大眼睛嗚嗚直叫。
“閉嘴!”飛霜踹了一腳。
店小二抽抽噎噎哭了出來。
“今日之事受何人指使,你若是實話實話,我還可以賞你些湯藥費,放你出去。”
“若是有所隱瞞——看到院子外麵的湖了麽?”魏縈居高臨下,用腳尖抬起店小二的下巴,輕飄飄扔下一句。
店小二嚇得直抖,連連點頭,表示會十分配合,流風便將堵他嘴的布條拿下來。
“不關小人的事啊!是晉國公府的小廝,一直跟在縣主馬車後麵,見縣主的婢女進了錦榮齋,從後門溜進來告訴小人,若是攀咬縣主,壞了縣主名聲,就……就賞給小人五十兩銀子。”
店小二越說聲音越小。
“你可知那小廝,是誰派來的?”魏縈冷冷盯著他問。
“是……是大小姐。”店小二低聲道。
魏縈冷哼,“胡說!我與郭碧婧素無往來,更無恩怨,她為何要處心積慮壞我名聲?”
“小的真沒亂說啊!”店小二連連哀求,“確實是跟著大小姐的!之前大小姐進宮看郭妃娘娘需要帶糕點,小人去送糕點的時候在大小姐院子裏見過那個小廝!”
“哦?”魏縈福至心靈,突然問道,“你家大小姐是不是每次進宮都要拿糕點?多久去一次?”
“郭妃娘娘說自家的糕點吃著放心,因此二位小姐每次進宮前,都要差人送糕點回府。大小姐隔三差五便去一次。二小姐也去,但是她倆不同路。去的次數嘛,好像是二小姐略多一些。”
魏縈心中頓時了然。
怪不得郭大小姐與她素無往來,卻也著急對她動手。
原來是做給二皇子看的!
看來這姐妹倆,都押寶在了二皇子身上,是篤定二皇子一定會繼承大統,收她們入宮當皇妃麽?
嗬嗬,真是異想天開!
二皇子早就娶了正妃,是江南道按察使的嫡女。江南道按察使掌管江浙兩地的鹽政、農桑、吏治,手眼通天且肥的流油,這才能當上二皇子的嶽父。
這兩個表妹雖然親,娶了對奪嫡也沒什麽助益,二皇子才不會做虧本買賣。他身邊兩個側妃的位置,一定是要留給對他有用的人的。
之前兩個人為了個虛名都能掀翻天,如今為了同一個男人……
那可有熱鬧看了。
魏縈勾唇冷笑。
她轉頭吩咐流風:“把這個人交給飛霜處置,是蒸是燉,聽飛霜的。”
店小二一臉驚恐,還沒來得及求饒,就又被堵上嘴塞回袋子裏了。
……
第二日,魏縈剛起身,便聽說宮裏來人了。
內侍官奉了皇帝的口諭而來,被魏國公請到正堂坐下。
品了一杯極品香茗後,內侍官翹著蘭花指,桀桀笑道:“聖上聽聞義寧縣主有夢中奇遇,醒來便文武雙全,甚是驚奇。又許久未見縣主,頗為想念,故而特召義寧縣主赴後日的中秋夜宴。這等聖寵,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魏縈躲在屏風後麵,不喜反憂,暗自心驚:
她的在賞秋宴上的事,竟然這麽快就傳到聖上耳朵裏?
還有她編造的夢,聖上怎麽會知道?
那日車裏,分明隻有她和飛霜兩個人。
她趕緊把飛霜叫來麵前問。
飛霜驚疑不定的張了張嘴,吞吞吐吐道:“婢子昨日確實將此事當做趣聞講給眾人聽……可都沒出咱們院子啊!”
魏縈自然知道飛霜是個忠心的。
前世她被裴琅囚禁,好不容易砸傷他從密室逃出來,卻遭到黑衣人的阻攔,飛霜為了護她逃離,以身相擋中劍而死。
既然不是飛霜,那就是府裏有眼線?
“此事到此為止,今後在院中謹言慎行,凡事不可聲張。”魏縈吩咐道。
“你和流風平日裏多留意眾下人的舉動,若看見有私自出府和外人勾連的,或是舉止可疑的,統統將名字記下來。”
飛霜連連點頭。
中秋月圓,賜宴這晚,魏縈跟著叔父進了宮。
麟德殿內燈火通明,皇帝高坐在丹墀之上,下首依次坐著太子、二皇子、四皇子。
先皇後生了大皇子和三皇子,大皇子早夭,皇帝便立了三皇子為太子。
魏縈坐在一堆皇室宗親中間,借著品茶偷偷打量諸位皇子。
太子麵色虛白,眼下微青,時不時咳嗽兩聲,一副久病之象,據說,有術士斷言他活不過三十歲。如果斷言是真的,那便還有六年時間。
六年後,她剛好二十歲,正是前世國公府被陷害的那年。
想到這,她不免看向幕後主使二皇子。
二皇子顴骨略高,眼尾細長上挑,臉上總掛著偽裝的笑意,看人的時候總有種陰惻惻的感覺,不笑的時候,眼神裏又有一種鄙薄不屑的冷峻。
魏縈緊緊攥住杯子,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再看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抽刀向他砍去!
末尾的四皇子與魏縈年紀相仿,長得倒是人模人樣,卻是個促狹鬼,最愛捉弄人。小時候,他曾經拿蛇嚇哭過她,當然,她也毫不吃虧,一拳把他揍成了豁牙,從此以後,兩人結了仇,都當對方是透明的,誰也不理誰。
皇帝的兒子不多,成年的就隻有這三個。
怪不得前世二皇子那麽想得到魏家的兵權,若太子亡故,魏家兵權再一到手,誰能爭得過他?皇位還不是唾手可得?
魏縈垂下眼睛,悄悄握拳。
忍耐,敵不動我不動。如今一切還沒開始,她也沒有積蓄足夠的力量能與之抗衡。
來日方長,她總能尋到一個能阻礙他爭儲的好機會,屆時,她一定不會手軟。
歌舞交織,酒過三巡,眾人俱是酒酣耳熱。這時,兩個內侍吭哧吭哧抬著了一個巨大餅盤進到殿中,那餅足比登聞鼓還要大上一圈。
另有一個小內侍捧著冒著熱氣的漆紋小甕跟在一旁,裏麵大約是熱騰騰的蜜漿。
小內侍正要將甕中蜜漿倒在餅上,皇帝突然大手一擺。
“慢著。”
眾人都放下酒杯安靜下來,皇帝望著下首的魏縈,笑道:
“朕聽聞義寧縣主夢中得遇仙人,不僅頗通文采,連箭術也變得精湛,不如今日讓眾人開開眼。”
一旁的內侍頗有眼色退下,命人將那盛滿蜜漿的小甕用細繩高高吊起,懸在團圓餅之上。
早有宮人取了弓箭,畢恭畢敬捧到魏縈麵前。
一時間大殿鴉雀無聲,眾人神色各異的望著魏縈,魏縈硬著頭皮走到殿中,跪拜行禮道:“謹遵聖命。”
接過弓箭,魏縈悄悄抹掉手心的汗,凝神聚力,拉弓搭箭——
第一箭擦著小甕左邊而過。
眾人噓氣,不免有些失望。
第二箭,碰到甕底,卻沒有射穿,掉落下來。
這下開始有人小聲議論了。
第三箭快如閃電,眾人還沒看清箭去了哪裏,隻聽見“哢哢”兩聲,頃刻間蜜漿嘩啦啦全部傾灑而下!
一個完整無缺的甕底靜靜躺在餅上!
魏縈鬆了口氣,第一箭確實是射偏了,幸好她靈機一動,總算圓回來了。
“臣女獻醜了。”魏縈行禮道。
“好!”皇帝撫掌而笑,連聲稱讚:“不愧是魏家之女!頗有乃父遺風!來人,取鳳尾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