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曲江宴上

陽春三月,暖風和煦,是曲江池湖畔最熱鬧繁盛的時節。

三月初三上巳節這天,皇帝賜下曲江宴,在曲江池南麵的紫雲樓中,宴請群臣及皇親國戚。

與此同時,眾位新科進士被安排在西側的杏園中舉辦聞喜宴,並等待皇上召見。

官宦之家的女眷們,則是三五成群在曲江池湖畔行祓禊之禮驅邪祈福,或是圍坐在地舉辦裙幄宴,好不熱鬧。

紫雲樓上權貴雲集,非皇親國戚或是三品以上官員不可入內。

魏縈作為皇親國戚,當然是有資格登上紫雲樓的。

但前世,她剛從馬車上下來就遇見了郭碧柔,被郭碧柔拉走去逛桃花林了。

重活一世,她當然不能再錯過紫雲樓的曲江宴了,她想要看看,中了狀元的上官瑾是什麽模樣。

於是,她隨著叔父下了馬車,一路徑直登上了鬥拱飛簷的紫雲樓。

讓她疑惑的是,一路上並沒有看到郭碧柔。略略一想,她明白了,郭碧柔這是因為上次的事丟人丟大發了,不敢出來了。

這樣也好,沒了郭碧柔,自然也沒有了什麽陰謀陽謀,她可以安安心心去參宴了。

魏縈隨著叔父步入恢弘典雅的大殿之內,還未落座,便見到裏許多熟麵孔,全是適齡待嫁的世家貴女。

看來,眾權貴心照不宣,帶著女兒來,自然是來相看才俊的。若是有才貌雙全的世家子弟,自然就是上乘的議親人選。

“聖上駕到——”

禦駕姍姍來遲,身後跟著身穿便服的太子和二皇子。

魏縈心中疑惑不解。

皇帝宴請群臣,召見新科進士,太子是未來儲君,陪著皇帝見這些未來的臣子自是名正言順,怎麽二皇子也能來跟著湊熱鬧?

酒過三巡,皇帝大手一揮,賜下茶果給杏園中的諸位進士,並宣狀元、榜眼、探花三位新科進士進紫雲樓侍宴。

眾權貴拭目以待,貴女們也暗暗期待著。

三位進士被內侍領著,登上高階,依次入內。

走在最前的狀元郎,步伐沉穩,氣度卓然,正是上官瑾。

眾人見他一襲白衣纖塵不染,三千青絲被利落束起,除了頭上一支普通青玉簪,通身再無裝飾,一看便知道是寒門出身,不免失望——這麽有氣度的才俊,怎麽偏偏是個寒門子弟呢?

不過這狀元郎容貌倒是清雋,五官明朗,眉眼深邃,行走間飄逸出塵,站立時挺拔如鬆,自有一股颯然君子的氣度,若是招贅,倒也是個上佳人選。

魏縈借飲茶掩飾自己,偷偷瞧了瞧眾人的反應,心中納悶。

上官瑾這人好奇怪,魏國公府前前後後給他置辦了不少衣袍,上元節那天,他都還知道換件新袍子穿。怎麽今日,明知道要覲見皇帝,卻專挑這件舊袍穿?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出身微寒似的。

走在第二位的榜眼,已過而立之年,胡須和魏國公有一拚,眾人的失望難免又重幾分。

眾人於是把目光投向最後一位。

新晉探花郎一身石青色直綴錦袍,襯得他眸光瀲灩唇紅齒白,目若桃花仿若含情,真真是個風流俊俏的佳公子。

隻是他行動遲緩僵硬,莫不是有什麽暗疾?

眾貴女神色各異,有含羞掩麵偷偷打量的,也有皺眉暗暗打聽的。

魏縈捏緊了杯子,大意了!

他可真是比蟑螂還頑強!腿都斷了,還能爬去參加春闈!

身後,聽雨眼睛都看直了,扯了一下旁邊的回雪,小聲讚歎:“探花郎長的可真俊呀!”

回雪怔了半天,許久才紅著臉“嗯”了一聲。

魏縈看著眾女被驚豔的模樣,不由得勾唇冷笑。她前世,不正和她們一樣,被這幅好皮囊給迷惑了去?

沒經曆過情愛,又情竇初開的少女,就跟剛出生的小羊羔一樣,稚嫩又懵懂,稍不留神,被狼盯上,簡直沒有任何招架之力就被拆吃入腹。

在那時裴琅的眼中,她不過是個極易捕殺的獵物吧?

若前世的她擁有如今的眼光,定是看不上裴琅的。

論品行氣度,他連上官瑾都不如。

如今他和上官瑾站在一處,無論身高還是氣度,都比身姿挺拔的上官瑾矮了一截,顯得陰柔又女氣。

魏縈立刻想起叔父對二人截然不同的態度,不禁暗暗讚歎叔父的識人眼光。此二人站在一處,真是高下立現。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上官瑾。

美人在骨不在皮,對男子同樣適用。

上官瑾便是如此,秋水為神玉為骨,形容此時的他再合適不過,他不會讓人一眼望之驚豔,但十分耐看。

主要是他周身那種沉穩篤定的氣度,已經蓋過相貌給人的驚豔了。

自上元節後,已有兩個月不見。不過,他到底是什麽品種,怎麽又白皙朗潤了許多?

魏縈突然被自己的心裏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呷口茶壓壓驚。

其他貴女顯然有別於魏縈的看法,多的是臉熱心跳偷偷打量探花郎的,也有少數幾個貴女悄悄窺視狀元郎的。

但狀元郎神色太冷清,又目不斜視,幾個貴女投去的欣賞目光,全都撲了空。

清冷的狀元郎連個眼風都吝嗇給,於是幾位貴女便紛紛絕了念頭——狀元郎這般冷情,怕也不會是個知冷知熱的郎君,罷了,還是探花郎看著更知情知趣些。

此時,早已有按捺不住的權貴打聽裴琅的出身,得知他家中曾是商戶,但父親早亡,家中敗落,如今是個一窮二白的寒門子弟,幾位權貴不由得失望歎氣,十分惋惜。

寒門子弟縱然是高中,也沒有哪家權貴願意把女兒下嫁的。若是選個寒門出身的女婿,意味著對自家不但沒有助益,反而還要往裏貼補人脈和銀錢。

今年頭三名進士竟然俱是寒門出身,眾人既意外又失望。

也有些嗅覺敏銳的權貴已經開始皺起了眉頭:皇上這是要大力扶持寒門崛起麽?

這也難怪,自前朝開始,幾百餘年裏,科舉、官場俱被世家壟斷,進士科兩千人不過錄二十人,這二十人裏,寒門子弟曆朝曆代都是屈指可數,更別提一甲頭三名了。

皇帝此時坐在高位上,看上去神色平靜,對三位寒門出身的進士隻是依循舊例說些勉勵的話,再賜下些金銀財帛,便讓他們回去了。

世家權貴的心又放回了肚子裏。也許今年的科舉隻是湊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