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挨千刀的
魏國公在正廳設下酒宴,與上官瑾對飲。
席間,魏國公問道:
“上官氏一族自前朝戰亂後,便銷聲匿跡,難道早已遷居隴西?”
上官瑾默了一瞬,半晌方道;“實不相瞞,自曾祖父死諫後,未過月餘,上官氏全族在一個深夜被屠戮殆盡。三百多口,無一幸免。就連祠堂,也被大火焚盡。”
“什麽?”魏國公瞠目結舌,“可知是何人所為?”
上官瑾搖頭,淡淡道:“或許是曾祖父性格孤直,樹了仇敵。也或許,是餘怒未消的前朝皇帝。那年,祖父方才十七歲,隨曾祖母在鄉下,並無能力追查。”
“若不是在那之前,曾祖母因妻妾之爭氣壞了身子,帶著祖父回了娘家,我上官氏一族,恐怕早已消失於世間。”
“那如今你家中……”
上官瑾淡淡道:“父母早逝,三年前祖父也故去,上官氏一族,如今隻剩晚輩一人。”
魏國公聞言,不禁有些動容。
這個後生,孤苦無依,竟能展露頭角,中了解元,憑一己之力趟出了一條路,足見其心性之堅韌。
他就知道,自己看人不會錯的。
酒宴畢,魏國公吩咐下人將聽竹軒收拾出來給上官瑾住,一定要妥善招待。
魏縈聽聞此事時,正準備歇下,聽聞此事,十分驚愕。
她院中一個叫聽雨的二等侍女,從她當廚娘的娘親那裏聽說,立刻就回來打小報告了。因為魏縈一早吩咐了,關於那位新來的上官先生,事無巨細都要告知她。
不說魏縈,就連飛霜聽到此事,也是一愣。
聽竹軒是什麽地方?
府裏誰不知道國公爺自稱紫竹居士,最是愛竹?
飛來湖邊,竹林掩映的聽竹軒,最為雅致幽靜的一處小院,是國公爺平日裏除了書房以外最喜歡待的地方,偶爾還會用來招待一些貴客。
菡萏院與聽竹軒對稱而建,隔著飛來湖遙遙相望。站在菡萏院的二層繡閣上,都能瞧見聽竹軒的院門,可見這聽竹軒的風景和位置有多好。
竟這麽輕易地給了一個外人住?況且這一住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飛霜暗暗咂舌。
“好手段!”魏縈冷笑,“竟將叔父哄得連聽竹軒都給了他住,不簡單啊。”
“之前竟小看了他!我得好好會會他!”
第二日,魏縈果然和魏銘一同去聽課。
上官瑾一襲白袍,竟還是昨日那件。
魏縈不屑暗哼:聽說叔父已經命人去濟恩寺去取回他的行李了,另外還讓人給他置辦了幾身衣物。他竟還穿著舊衣,故意裝清高呢?
“上官先生,可否為我解惑?”魏縈一臉譏誚地睨著上官瑾。
“縣主請講。”上官瑾微微頷首,儒雅端方。
“君子惜名,小人愛身。不知先生是惜名還是愛身?”她挑釁似的勾起唇角。
上官瑾淡然一笑,神色自若。
“人皆愛身,但君子更願舍身取名而已。”
“縣主的顧慮,在下明白,縣主盡可放心。”
語畢,上官瑾抬眸直直望著魏縈,眸心澄澈,目光明淨,讓人不由覺得,擁有這雙眼睛的人,也一定有顆幹淨的心。
魏縈恍了下神,這幅皮囊倒是看上去挺可信。
可前世的裴琅,看上去也是溫文爾雅的君子,結果呢?
人心險惡隔肚皮,你永遠不知道,這些看上去清高儒雅的寒門書生,到底是人還是禽獸!
這個道理,可是她用前世血淚悟出來的。
魏縈心思千回百轉,總之是不肯輕易相信這個上官瑾。
她索性換了個策略,將那本手抄卷東拆一句,西抄一句,並不給他看全貌,遮遮掩掩的讓他幫忙解讀。
上官瑾接過,彎唇一笑,緩緩低語,為她輕聲講解。
魏縈一邊聽,一邊故意提些刁鑽的問題,或者究根問底的刁難他,想讓他知難而退。
可此人卻好似身懷一座藏書庫,問什麽答什麽,連魏縈這個提問者都口幹舌燥,他卻侃侃而談,不知疲倦。
魏縈看著小魏銘那越來越亮的目光,滿帶崇拜的眼神,心中暗惱:大意了!竟無意間幫他樹立了威信!
這個上官瑾,腦袋也不知是什麽做的,居然難不倒他?
罷了罷了,此人也算有真才實學,難得銘兒喜歡,姑且留下他,靜觀後效。
散學後,魏縈回到菡萏院,口幹舌燥的連著灌了幾杯水,這才吩咐飛霜,讓人把準備放到上官瑾房中的蛇給撤回來。
飛霜驚愕道:“已經讓人放過去了……”
“那就派人去看看,人有沒有事,別給嚇出毛病來。”
飛霜趕緊派人過去打探。
這時,二等小丫鬟聽雨端了午膳進來,魏縈淨了手,便坐下來吃飯。
“你娘今日燉的這是什麽湯,喝起來倒挺鮮的。”魏縈抿了一口湯,讚道。
“這是蛇羹啊,那蛇還是上官先生親自送到廚下的,現宰現燉的。”聽雨老老實實回話。
魏縈靜了一瞬,立刻彎腰捂嘴開始幹嘔。
“嘔——”
“主子,你怎麽啦?”聽雨趕緊手忙腳亂的去拿痰盂。
飛霜恰好這時邁進門,急急忙忙道;“主子別喝湯!裏麵有蛇——”
“嘔——”
魏縈聽了這話,又是一頓狂吐。
聽雨白著一張小圓臉,可憐巴巴道:“主子,真的不怪我娘啊……是上官先生說,蛇羹有清肝降燥的功效,縣主最近火氣旺,最適合喝蛇羹……”
“況且我娘看了,那是條菜花蛇,沒有毒,鄉下人都喜歡捉來打牙祭,所以就給燉湯了……”
魏縈擺手,示意她閉嘴,她再不想在聽‘蛇’這個字!在這麽下去她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這個挨千刀的上官瑾!
等魏縈灌下一盞茶,斜靠著貴妃榻喘勻了氣,這才吩咐聽雨:
“去打聽打聽那個上官瑾忌口什麽,回來告訴我。”
聽雨一聽,趕緊顛顛兒的跑了。主子讓她將功贖罪,她可得好好表現!
半晌後,聽雨一溜小跑的進來,小圓臉熱的紅撲撲的。
“主子,我問清楚了,上官先生最不喜吃辣!”
“好,那就頓頓給他吃辣!什麽齏汁、薑芥、朝天椒……總之,讓廚下換著花樣給他做,天天讓他吃辣!辣不死他!”
第二日,魏縈興衝衝去了書堂,等著看上官瑾的糗樣。
聽說不能吃辣的人,吃了辣椒以後,有的會長滿臉包,有的則會一趟趟往茅房跑。
魏縈一上午都在等上官瑾出醜,可人家皮膚白皙依舊,氣定神閑,雲淡風輕,根本不像有事的樣子。
直到上午的課業結束,上官瑾半點異常也沒有。
魏縈疑惑皺眉。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難道是聽雨傳達有誤?還是廚下根本沒有按她吩咐去做?
畢竟,上官瑾也算是國公府的貴賓,下人們不敢輕易得罪,也在情理之中。
她一邊想著,一邊起身朝門外走。
“哦,對了。”身後少年淡淡開口,“多謝縣主命人準備的飯菜,很合在下胃口,縣主有心了。”
魏縈本來快要邁出門了,聞言,立即頓住腳步,瞬間全都明白了!
聽雨那傻丫頭,肯定是被他給騙了!
魏縈扭頭,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氣鼓鼓的走了。
那杏眼圓睜、虎著小臉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可愛有餘,威懾不足。
上官瑾長睫垂下,摸了摸鼻尖,再抬起時,澄澈的眸中便盛滿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