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教書先生

晚上,魏縈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披衣而起,坐於書案前,挑亮燈燭,靜靜端詳著那隻木匣。

絲絲縷縷的芳香縈繞鼻端,初聞辛涼,後味甘甜,細品如同置身花海,又如瓜果香甜四溢,讓人心情寧緩。

迦南香,是頂級的沉香木,價比千金,極其稀有。

前世,她也曾有一串迦南香十八子佛珠,是如淨大師轉贈於她的。

如淨大師還告訴她,傳說迦南香由一位失去心上人的女子所化,因而迦南香的香氣可以治愈一切心痛。

彼時她正因裴琅的驟然冷落和婆母的刁難鬱鬱寡歡,在濟恩寺小住。

後來那串佛珠便一直伴她左右,陪她經曆無數令人氣憤心碎的事情,一直到她閉眼前,被那個紫衣人給擼走了。

想想也是,人家受她托付,替她辦事,要點跑腿費也實屬正常。

魏縈回過神,鄭重的將手抄卷拿出來。

翻開第一頁,第一句話便赫然寫著:“人主莫喜強臣,臣下戒懷妄念。臣強則死,念妄則亡。”

遒美健秀的字跡,一鉤一提間皆蘊含力道,暗藏鋒芒。這一手好字,沒有十幾年的苦練,是寫不成的。

魏縈纖白的手指輕輕拂過那些字跡,心中暗道:究竟是誰?竟會對魏家境況了如指掌?

這本手抄卷,分明就是針對她魏家境況所書的錦囊妙計。

分上中下三卷,分別是“固榮”“保身”“禦敵”,是針對不同境遇時的對策。

若風平浪靜,則固榮;若岌岌可危,則保身;若退無可退,則禦敵。

真是久旱逢甘霖,瞌睡遇枕頭,她正愁找不到合適的書學權謀心術,就有人遞了這個來。

暫時放下對送書之人的好奇,她借著燈光逐字逐句仔細研讀起來。

許久之後。

魏縈揉了揉打架的眼皮,心想,是時候讓先生教她念書了。

字她都認識,但連成句子,她就不認識了。

次日清晨,魏縈用過早飯,給嬸嬸請過安,便往堂弟魏銘的書堂去了。

軒窗開敞,飄著墨香的書堂裏,小魏銘手肘支在書案上,正托著一張苦兮兮的小臉唉聲歎氣。

魏縈剛邁進門,便看見這一幕。

“銘兒,教你的那位劉先生呢?”

“先生方才請辭了,說是家中有事要返鄉去。”魏銘又歎了口氣,轉而又滿臉憧憬,“不過,父親大人說,來年要送我去鬆陽書院。”

魏縈忍俊不禁。

莫不是謝氏一族的血脈太過強大,銘兒方才七歲,卻活脫脫是個書癡,頗有他母舅謝禦史幾分氣韻。

她們魏家祖上出身草莽,可是半點書香氣也無的。

當年祖父投身軍營,驍勇善戰有了從龍之功,又尚了公主,這才躋身士族勳貴,但兩位兄長也不喜詩書,讀的多是為了排兵布陣的兵書。

幸好得了魏銘這隻爭氣的小苗,整天手不釋卷,須得好好培養。

“如今才八月,離來年還早呢。府裏不能缺了先生,阿姊讓叔父再聘個先生,等新先生到了,銘兒跟阿姊一起讀書吧!”魏縈拍板決定。

魏國公一聽侄女不僅要習武,還要讀書,高興地又去給老魏國公上了柱香,連忙張羅著去聘教書先生了。

自前朝起,世人便崇文抑武,大昇朝亦是如此。因而習武之人越來越少,武師傅並不好聘,但教書先生可是一抓一大把。

隻不過,如他們這等人家,就算招個下人,都要先查明身份出處的,因此才頗費了一番功夫和時日。

過了幾日,新的教書先生進府了,是個幹癟瘦弱的小老頭,留著山羊胡,據說是前朝進士。

老頭兒照本宣科,念起書來搖頭晃腦,魏縈看著他的腦袋,幾次差點被他晃睡著。

魏銘則一本正經的端坐書案前,皺眉冥思苦想。

可落在魏縈眼中,隻當魏銘不喜歡這位教書先生。

想想也是,這先生隻會照本宣科,說話文縐縐,實在枯燥無趣。

“先生,有什麽忠臣良將的故事嗎?”魏縈支著腦袋問道。

“自然是有。”老先生合上書,撚著胡子搖頭晃腦;“房、杜二公,皆以命世之才,遭逢明主,謀猷允協,以致升平……”

好吧,當她沒問。

第二日,魏縈剛起身,就聽說老先生扭到了腳,請辭了。

隔了好幾日,第二位教書先生進府了。

這次是個身強體壯的中年書生,據說頗有才華,隻是為人剛直,得罪了朝中權貴,屢試不第。

這位先生實力不凡,引經據典,滔滔不絕,魏縈觀察了半天,覺得這個先生不錯,她打算以後每天抄一句那本手抄卷上的話,便讓他幫忙解讀。

結果這晚先生喝多了酒走夜路,不小心的鼻青臉腫,沒法見人。他一個清高文人,最好麵子,死活要請辭。

這下魏國公又到處問同僚引薦先生,便有人主動搭話,推薦了個年輕書生給他。

魏國公查了查底細,見是個家世清白的寒門子弟,考了考才學,便讓人進府了。

魏縈聽說又有新先生來了,領著魏銘去了書堂,就見一個油頭粉麵的書生坐在堂中,眼神如勾,對她微微一笑。

魏縈心中一陣犯惡心。

前世裴琅用的也是這招,但好歹他那副皮囊確實是俊美無雙,她又天真無知,這才著了道。

如今曆經世事,回過頭再看這些寒門子弟勾搭貴女的伎倆,隻覺得荒謬可笑,令人作嘔。

魏縈盡力忽略書生若有若無的投向她的眼波,隻在桌下將小手攥的咯吱響。

她要忍住,忍住,銘兒一心向學,她不能當著銘兒的麵打先生。

好不容易忍到散學,魏縈領著銘兒正要起身離去,隻聽得那書生道:“縣主留步,在下有幾個問題,要考考縣主。”

魏縈臉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俯身幫魏銘整了整衣擺,讓他先回了院子。

書堂裏頓時靜悄悄,隻剩她和書生兩人。

那書生負著手款款上前一步,眼神**漾,嘴角噙笑問道:“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縣主可知,此句何意?”

魏縈杏眼一眯,彎唇一笑,勾勾手指,示意他再走近些。

書生被她突然綻放的笑靨晃了神,情不自禁地湊上前。

魏縈笑眯眯看他走近,下一刻卻猝不及防的揮出一拳,正中書生麵門!

書生頓時鼻血直流,整個人都呆傻了!

趁他懵神,魏縈揪著書生衣襟,“啪啪啪啪”一通抽!

“長成這熊樣,也想勾引本縣主?當我瞎呢!”

書生被抽的眼冒金星,半天沒能緩過神來。

“自己去請辭,敢多說一句廢話,你就等著讓人收屍吧!”魏縈虎著臉,惡狠狠的扔下一句,抬腳離去。

書生呆立半天,哆哆嗦嗦寫了封請辭信讓下人轉交給魏國公,用衣袖掩了紅腫的麵頰,從角門灰溜溜的出了國公府。

一路走到他租住的小院門口,書生這才稍稍鬆了氣,推門進去——

“咚!”

一塊青磚不知怎地竟從門扉墜落,正中他腦殼!

書生仿佛看到一群歡快的小鳥圍著他飛舞歌唱,眼睛一翻,立時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