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哄人開心

山風徐徐,星月同輝。

坤儀平時的氣勢已經全無,被聶衍抱在身上,眼角都泛酸:“我想睡覺。”

平日裏素來不談情愛的昱清侯爺,此時此刻抵著她,一寸也不肯鬆,聲音低沉誘人:“再陪我片刻。”

又是片刻,他嘴裏的片刻完全就是騙人的!

坤儀惱了,雪白的小牙齒咬在他肩上,含恨道:“天都要亮了。”

“嗯。”

“嗯什麽!”她紅著耳根推他,“我難受,你鬆開我。”

“鬆開就不難受了?”他挑眉。

腰肢被他一捏,酸軟得厲害,坤儀含了淚,哀怨地瞪他。

聶衍難得地開懷笑起來。

這是他生平最為放肆的一晚,身心都無比的饜足充實,叫他恨不得將她卷回不周山,日夜藏著不再出來。

可是,身上這人一要哭,他心就跟著軟了,捏著她的腰將她放回床榻上,鼻尖蹭了蹭她的眼角:“別哭。”

“你這人,欺負我。”她委屈得眼眶都紅了,淚珠大顆大顆地湧出來。

心口一緊,聶衍擁緊了她,卻不曉得該怎麽哄,隻能無措地重複:“別哭。”

結果他越哄,她眼淚反而落得越急,溫熱的水滴滾落下來,落在他肩骨上,濺得有些涼。

手指蜷了蜷,他抿唇,將她整個兒撈起來捂進懷裏,一下下地拍著她的背。

坤儀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哭得停不下來,原是想撒個嬌的,但撒著撒著倒是真委屈起來了。

洞房花燭原是該跟自己心愛之人共度的,但眼下這情形,聶衍未必有多喜歡她,她心裏也滿是害怕和慌張,荒唐一次也就罷了,這人偏像是瘋了一般,折騰到了天將破曉。

她哭好了一會兒,將被子一扯,不理他了。聶衍歎息,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將她用被子裹了,徑直帶回了行宮。

黎諸懷就在這個時候闖過了夜半的阻攔,嚷嚷著要見侯爺。

“黎大人,聽屬下一句勸。”夜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眼下當真不是什麽好時候。”

“他一整晚不見人就算了,這時候難不成還要睡覺?”黎諸懷自顧自地往裏走,“被人跑到眼皮子底下來撒野,我不信他忍得下這口氣。”

夜半還待說話,眼角餘光就瞥見自家主子抱人進了屋。

晨曦微亮,照得他眼角眉梢盡是溫柔。

夜半看得愣了愣,一個沒留神,黎諸懷就已經喊出了聲:“侯爺,你這抱的是什麽東西?”

寬大的被褥,很長的一條,像是個人。

聶衍一頓,側眼看過來,眼裏閃過一瞬殺意。

而後,兩人就眼睜睜看著結界從麵前落了下來。

黎諸懷很莫名:“他藏什麽呢?”

夜半麵如死灰:“大人,您見過寅時不周山山尖上落下來的霜嗎?”

什麽意思?黎諸懷很茫然。

一個時辰之後,黎諸懷走在去往不周山的路上,還是很茫然。

怎麽回事,他還沒來得及說昨晚浮玉山上發生的事,為何聶衍就讓他回不周山守陣?

雖說那陣法很要緊,也隻有他能守得住陣眼,但也可以找別的族人去的啊,他離開,他身邊豈不是少了人相助?

更重要的是,守陣的地方真的很冷,他又不是有皮毛的妖怪,真的不會凍死他嗎?

聶衍冷漠地看著地圖上不周山的方向,掐指算了算天氣,腦海裏一瞬間閃過施咒讓不周山更冷些的念頭。

“您高抬貴手。”上清司的邱長老送了一些符紙來,順帶笑著給黎諸懷求了個情,“那孩子滿心都是大業,又未曾通兒女私情,也沒有別的壞心思。”

聶衍翻找著符紙,淡淡地應了一聲,總算打消了念頭。

“您想要什麽樣的符?”看他翻找了半天,邱長老忍不住問了一句。

聶衍抿唇,沉默半晌才道:“讓人不哭的符。”

邱長老愕然,眼珠子一轉反應了過來,有些哭笑不得:“侯爺,這世間最難以妖力控製的便是人情,凡人的喜怒哀樂,都非符咒所能及。”

“可她哭得我心煩。”他麵色不虞,“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往常也不是沒有見過旁人哭,可她哭得不一樣,活像是哭了岩漿出來在他心口燒。

邱長老撚著胡子樂不可支:“這世上竟能有讓侯爺束手無策之事。”

聶衍抿唇。

瞧著他又要惱了,邱長老連忙道:“情之一事,當年遠古聖人也未曾贏得,又何況您呢,真要不想聽人哭,將人敲昏也可,迷暈也可,有的是法子,可若這些都不想用,那侯爺不妨想想,有沒有什麽東西能哄人開心,叫人不哭。”

哄人開心的東西……

聶衍眼眸一亮。

坤儀累得很,回來一覺睡到了申時一刻,醒來隻覺得臉上緊繃,頭也昏沉。

“殿下。”蘭苕服侍她起身,看著她身上的痕跡,有些心疼,“奴婢準備好了熱水。”

臉上微微發熱,坤儀抿唇:“你別多想,總該是有這一遭的。”

比起先前讓自己的夫婿死於非命,坤儀覺得現在已經很好了,雖然這人真是半點也不懂憐香惜玉,但如此一來,他更不會輕易舍棄她的性命。

腦海裏浮現出一些零碎的片段,她伸手捂了捂臉。

魚白從浴池的房間過來,神色有些古怪:“殿下,那邊準備好了。”

瞧見她的神色,蘭苕納悶:“怎麽了?”

“侯爺讓人放了些東西過來,說是,說是給殿下把玩。”她喃喃。

沒好氣地白她一眼,蘭苕道:“我當是天塌了,你跟著殿下也有些時日了,怎的眼皮子還這麽淺,明珠台少了寶貝給你瞧了?”

“不是……”魚白低頭,不知道該怎麽說。

坤儀起身,披著一頭長發,揉了揉自己的肩:“過去看看吧,興許當真是好東西。”

魚白飛快地替她引路。

坤儀住的行宮也是極好的位置,寢宮外一條回廊直通修在屋子裏的溫泉浴池,這一眼泉獨她一人能享,修得寬闊明亮,光是蠟燭就點了五十盞。

她攏著袍子跨進去的時候,沒仔細看,隻道:“天還沒黑,點這麽多蠟也委實是浪費了。”

魚白沒吭聲,伸著手顫顫巍巍地往裏頭指了指。

坤儀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入目便是一簾東珠,自兩丈高的房梁上垂下,晃**在波光粼粼的池水邊。

上好的成色,圓潤至極的形狀,每一顆都比皇後鳳冠上的頂珠還漂亮。

當年盛慶帝為了給張皇後做一頂新的鳳冠,派人去東海找了三年,方得了一顆頂級的東珠,而眼下她們的麵前,那珠子如瀑布一般泄了半間屋子。

蘭苕腿一軟,跪坐在了坤儀身後。魚白抖了抖嘴唇,似乎覺得自己沉冤得雪了,輕輕鬆了口氣。

這不怪誰沒見過世麵,這樣的世麵,就算是帝王來看也得被嚇著。

坤儀倒是沒腿軟,她兀自歪著腦袋打量那簾子,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掀開簾子進到浴池旁邊,十幾顆拳頭大夜明珠散落在地上,將青白玉石的地麵照得隱隱泛綠,原先空****的牆邊,眼下擺滿了各式的妝匣,抽屜和小門都敞著,露出裏頭各色的珠寶首飾。

再遠一些的浴池對麵,立了一座羊脂玉的雕像,半人高,線條流暢。

坤儀挑眉,褪了衣裳走進溫湯裏,慢慢朝那雕像靠近。

一片氤氳之中,她眯著眼,半晌才看清雕像的模樣。

仙姿嫋嫋,溫眉軟目,仿佛她在照鏡子。

心裏一軟,她趴在池邊,勾著唇哼了一聲。

會道術就是了不起,還能給她變這麽個東西出來。

也算他有心。

先前的鬱結消散了些,坤儀舒展了眉梢,順手攬了一支翡翠雕花釵來,劃著水把玩。

夜半將山林裏剩餘的妖靈情況告知了聶衍,又抓了幾個瀆職的守陣人,聽候他的發落。

聶衍淡聲道:“是我之過,怪不到他們頭上,讓他們回去,剩餘的事我來辦。”

夜半點頭應下,想走卻又被叫住。

“沒別的事要稟?”聶衍問。

茫然地想了想,夜半道:“張曼柔那邊行事不太順利。”

“她的事倒是無妨。”聶衍抿唇,“還有呢?”

“黎主事一路過去倒是暢通無阻,估計明日就能抵達不周山。”

“還有呢?”

還有什麽?夜半冥思苦想。

眼看著主子的臉色越來越差,他靈光一閃,連忙道:“蘭苕姑娘與我說,方才殿下去溫湯宮沐浴,不知看見了什麽,心情極好,聽聞回去的路上都在笑。”

聶衍垂眼,一直繃著的身子總算是鬆了下來,卻又斥他一句:“這算什麽要事,也值得你稟。”

夜半賠笑,嘴裏認錯,卻又多說了兩句:“坤儀殿下其實也不是缺衣少食之人,光是明珠台的寶貝就多了去了,也隻有她在意的人送的東西才會叫她這般高興。”

聶衍輕哼,兀自拿起筆繼續寫折子,仿佛完全不在意他說的話。

——如果神色沒有愉悅得那麽明顯的話。

夜半覺得自己可能是抓住了讓主子高興的秘訣,當即悶笑著就退了出去,扣上門還扭頭吩咐下麵一句:“給侯爺煮兩碗甜雪麵。”

“兩碗?”

“對,一定要是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