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寒嶼跟許歡顏在把項目交給江嘉年的第二天,就雙雙乘飛機去布拉格拍婚紗照了。

偌大的公司,還在職的最高決策者就是她了。

堆積如山的文件,忙不迭的會議,這些好像一點都不會讓她感覺到累,她似乎還覺得不夠,還在讓助理盡量把日程安排滿一點。

助理欲言又止地看她,江嘉年寫著字頭也不抬道:“有什麽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浪費時間。”

助理抿抿唇,鼓起勇氣道:“江總,我覺得您的工作安排有點太多了,您應該好好休息一下,您看您的黑眼圈,太重了……”

聽到這些,江嘉年抬起頭拿起手機照了照,不在意道:“我有遮過了,不明顯,不會影響我的工作狀態,我知道你是關心我,謝謝了。”

她這麽執拗,助理也沒辦法,隻能順從地去安排今晚的應酬。

跟安平航空公司的合作本身就已經談得差不多了,今晚也該吃個飯做個完善,江嘉年作為公司總裁,在董事長和副總都不在公司的情況下,自然要帶著下屬去參加的。

晚上七點,江嘉年乘車和下屬一起到達就餐酒店,在門口等待安平航空的高層到這裏。今天天氣不太好,陰雨綿綿,她穿著裙子站在台階上,雨水掉在地麵上濺起的水花飄到她腿上,她皺皺眉,蹲下身去用紙巾輕輕擦拭,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車子停在了她麵前。

她蹲著抬眼去看,車門打開,熟悉的人依次從上麵走下來,這是上次在手機直播裏見到過的安平航空的人,他們到了。

江嘉年當時便要站起身,就在她起身之前的一瞬間,最後一個人從車子上走了下來,他一身深灰色西裝,嚴謹工整地係著領帶,西裝外套係著第一個紐扣,正低著頭凝視她。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這個男人她可能終生難忘了,因為他總是挑著她最狼狽的時候出現。

匆忙站起身,捋了捋頭發,江嘉年微笑著避開他,直接跟為首的人打招呼。

“您好,李總,久仰大名,初次見麵,我是悅途的總裁江嘉年,以後多多關照。”

她完全無視那個緊盯著她不錯開視線的男人,好像不認識他一樣,這種情形換什麽人心理都不會舒服,他也一樣。

站在他身邊的還有一位漂亮姑娘,難得見他這麽盯著一個異性看,殷曼有些不自然地問他:“夏機長,有什麽問題嗎?”

夏經灼沒說話,隻是搖了搖頭,收回視線不再看江嘉年。

殷曼心情微妙地觀察了一下江嘉年,發現她挺眼熟,一群人在進入酒店找包間用餐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想這是誰。等到了包間坐下,她才想起來。

殷曼是乘務長,每天遇見的乘客數不勝數,能記住的不多,其中就有那位飛機一起飛就臉色蒼白的女乘客。

她對那一天記憶深刻,因為那天夏經灼把機組休息室讓給了她,他則去了頭等艙休息。

對了,頭等艙,這位姓江的女總裁恰好就是頭等艙的乘客。

大約是發覺眼熟他才多看了幾眼吧,殷曼這樣說服著自己,可身邊的夏經灼視線總是似有若無地飄到江嘉年身上,這讓她無法再勸自己對方隻是覺得眼熟。

殷曼心情複雜地雙手交握,臉上的笑容僵硬而失落。

恰好這時,安平航空的李總端起酒杯朝江嘉年介紹道:“江總,這是我們公司最有前途的機長和乘務人員,我特地帶他們來一起吃這頓飯,希望我們這次的合作可以圓滿成功。”他對身邊人笑道,“來,自我介紹一下。”

殷曼看了一眼李總,端著酒杯起身對江嘉年說:“你好,江總,我叫殷曼。”

江嘉年朝她點點頭,直接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這紅酒可不是這麽喝的,她這樣喝不免讓人覺得她不懂紅酒,不過也有人吃這一套,覺得她豪爽,李總就是其中之一。

很快就輪到那位飛機長先生做自我介紹了。

兩杯酒下肚,已經微醺的江嘉年再麵對他,反而平靜了許多。

她主動倒滿了酒,端起酒杯笑著對他說:“這位應該就是李總口中最有前途的機長了吧?幸會。”

夏經灼睨著她端在手裏的高腳杯,又看看自己手邊的杯子,裏麵**的量可真是大巫見小巫。

他慢慢站起身,伸手端起杯子,極慢地去和她的酒杯碰了一下,她全程麵帶笑容,無懈可擊的模樣,似乎很愉悅很高興,可眼底好像有什麽別的情緒。

她今天極其嗜酒,非常豪邁,即便別人不主動邀杯,她也會主動灌酒,真讓人懷疑她是真的太過熱情,還是單純地自己想喝。

也就是在她這樣幾乎是醉生夢死的狀態下,那個在她眼裏形象幾乎模糊的男人說出了他的名字,他的聲音像在掉冰渣一樣,聽得她酒醒了三分。

“夏經灼,我的名字。”

夏經灼。

真是個好名字。

念一遍就讓人忘不了。

可怎麽那麽巧呢,這名字和林寒嶼正好一個火熱一個冰冷,實在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一起。不過現實裏,他們偏偏又是完全對調的兩種性格,如果他們的名字和性格一樣,林寒嶼像夏經灼這樣對她,或許她就不會自戀會錯意,弄得自己現在這麽狼狽。

多日來不想去回憶的事情連番湧入腦海裏,江嘉年笑容全失,繃著臉點了一下頭,將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疏離地說了一句:“幸會。”

她這晚喝了太多酒,助理在一邊看著心裏著急,又無法阻止。本來都做好了擋酒準備的男下屬每次想要上去幫忙,都被總裁的餘光瞥回來,隻能坐在那無奈地看著。

這樣一來,一場應酬結束,江嘉年成功地喝醉了,盡管她努力維持著穩當的步伐,還是有些搖搖晃晃。

女助理趕緊上前扶住她,一會還要送安平航空的人回家,但江總喝成這個樣子,接下來要誰主持大局呢?

為了陪江嘉年,安平航空的李總喝的也有點多,他們來了五個人,有三個都醉了,隻有夏經灼和殷曼是清醒的。殷曼看看上司,用詢問地眼神望向夏經灼,對方瞟了她一眼,將視線轉到醉醺醺的江嘉年身上,長眉皺到了一起。

“你們先送李總他們回去吧,我去送江總。”萬般無奈下,江嘉年的助理隻好讓幾個男同事先開車去送客戶,可因為客戶家住在不同方向,要分開送,他們沒喝酒的人又不多,一陪一地走完,到了最後還剩下兩個人沒辦法送走。

女助理正想打電話給公司其他司機,讓他們也過來幫忙送客戶,安平航空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的英俊機長就開口說話了。

“我沒喝酒,可以自己開車回去。”他從西裝裏側口袋取出車鑰匙,瞥了一眼江嘉年,淡淡道,“殷曼不會開車,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送她去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女助理靈光一閃,對了,送酒店就可以了啊,附近有不少好酒店,開間房讓江總住一晚不就行了,這樣她就可以騰出身來送別的客戶回家了。

不過……女助理遲疑了一下:“這會不會太麻煩夏機長了,要不還是我先送江總去酒店……”

她話還沒說完,安平這邊的一個客戶就開始吐了,看起來非常不舒服,嘟囔著要回家,今天來吃飯的可都是安平的高層,怠慢一個合同就可能出問題,江嘉年的助理根本不敢擔責任,當時便道:“那就麻煩夏機長了,謝謝您啊。”

夏經灼沒說話,也沒點頭,隻是從女助理懷裏接過了江嘉年,滿身酒氣的女人靠在他身上那一刻,他差點就沒忍住把她扔在地上,幸好,他忍住了。

殷曼從來不知道夏經灼是這麽紳士的人,她認識他這麽久,從沒見過他和誰過密來往,他總是保持著片葉不沾身的狀態,怎麽今天突然轉性了?

出於某種小心思,殷曼在跟江嘉年的女助理離開之前對他說:“夏機長,不然我陪你去送江總吧,時間還早,我也不著急回家。”

夏經灼一邊拖著江嘉年離開,一邊回頭去看殷曼,隻說了一句話就讓殷曼閉上了嘴。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十五分,時間還早?”

反問,帶著冷漠的拒絕意味,殷曼站在那半晌沒動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

江嘉年的女助理看了她一會,才帶著歉意說道:“殷小姐,那就麻煩您等一下,我去開車過來,先送秦主任回去,再送您回家,您看可以嗎?”

當然可以,沒什麽不可以,可是大家似乎都忘了,夏經灼沒喝酒,難道不是由他來送他們同一個公司的領導和同事回去更合適嗎?好像從夏經灼開始說話,一切就亂了套,所有人的思路都不自覺地跟著他走,等他們反應過來“啊,原來應該那樣的,不是這樣”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開車載殷曼和秦主任回去的路上,女助理萬分後悔自己的錯誤選擇,有點擔心江總有事,但就在她等紅綠燈的時候,放在車子前麵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江嘉年的電話號碼打來的,她趕緊趁紅燈接了起來,打過招呼之後,電話那頭響起一個冷清而富有磁性的低沉男聲。

“是我。已經安頓好她,我這就離開,在勝景酒店1653號房間。”

女助理在心裏大大地鬆了口氣,心想著還好,夏機長一看就不是那種會趁人之危的人,他一副清心寡欲對誰都冷冷冰冰的模樣,又主動打電話來告知房間號,她的擔心也就沒必要了。

還好,自己的一時糊塗沒釀成什麽大禍,掛斷電話的時候,女助理這樣想著。

可惜她根本不知道,就在電話掛斷,夏經灼準備離開的時候,腰就被人從後麵給抱住了。

江嘉年喝醉了,完全糊塗了,也不知把他當成了誰,哭哭啼啼地抱著,嘴裏念叨著“你別走”,反反複複就這三個字,聽得人心煩意亂。

夏經灼回過頭望著她,女人這次換做撲到他懷裏哭,哭得他襯衣都髒兮兮了還是止不住,這得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望著她此刻糾纏又憔悴的模樣,夏經灼一邊撐著手讓她不要太靠近,一邊又取來她的手機,在裏麵找到她助理的電話,想再次撥過去,讓對方趕緊回來照顧她,他再也忍受不了這個女人一秒鍾。

哪料到,電話還沒撥出去,整個人就被江嘉年給壓在了**,別說是打電話了,嘴唇都被封住了。

夏經灼登時腦子一空,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隨之時間流逝,他眼中的神色從驚訝漸漸轉變成複雜和隱晦。

夜晚,酒店房間裏,喝醉酒的衣衫不整的女人,她的眼鏡早不知道掉在了什麽地方,此刻露出完整的一張哭得稀裏嘩啦的臉,竟然異常嬌豔,像被雨打了的玫瑰,惹人憐惜。

這樣的女人來投懷送抱,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是極大的考驗。

夏經灼是男人麽?

毫無疑問,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