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寒嶼幾乎和江嘉年同一時間到達江城,但兩個人並沒有遇見,江嘉年也是回到家打了電話才知道,還有點遺憾怎麽沒在機場一起回來,可是沒說幾句話,對方似乎就有事要忙,匆匆掛斷了。

她當時沒想那麽多,隻是覺得反正明天上班就可以見到,不急在這一時,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在高高興興地計劃著明天坦白關係時的措詞,怎麽說才又體麵又簡練,考慮太久導致的結果就是再次失眠,半夜三點多才迷迷糊糊地睡著,淩晨五點多又毫無預兆地醒過來,再也沒辦法進入睡眠,無奈之下隻好起身,洗漱、鍛煉,準備上班。

早上八點五十五分,悅途旅行開始陸陸續續有人打卡上班,高層部門的員工們剛坐下,就看見總裁辦公室的門打開了,江嘉年從裏麵走出來,難得沒有戴眼鏡,還化了比平日裏稍顯溫柔的妝容,看起來好相處多了。

她今天的穿著,也不再是清一色的黑色職業套裝,而是換了件漂亮的裙子,戴著昂貴的手鐲,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很難形容的嫵媚風姿。

她是去茶水間倒水的,因為她來上班早,助理還沒到,倒水這件事就親自做了。

走進茶水間,這裏沒有人,她等水倒滿的時候,就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鐲,這是今年她過生日的時候林寒嶼送她的,她一直舍不得戴,不過想起今天要做的事,似乎戴它再合適不過了。

九點過一刻的時候,高層部門熱鬧了起來,許歡顏第一個從副總辦公室裏走出來,踩著高跟鞋跑到門口,非常有節奏的清脆聲音同樣也吸引了江嘉年,她打開門站在門口,滿心期待地望向部門門口,果然看見了歸來的林寒嶼。

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追出去,隻是內斂地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注視著一步步走進來的、被眾人簇擁著的男人。他自然是英俊的,但與前不久遇見的那位漠然冷淡不近人情的飛機長先生可完全不同,林寒嶼的人並不像他的名字那麽冷,他總是麵帶三分笑意,不管是待誰都十分溫和,在業內口碑極好。他這樣笑著在眾人中朝你看過來時,那個滿心滿眼仿佛都是你的眼神,沒幾個人受得了,更別說從未有過戀愛經驗的江嘉年了。

她不自覺緊張起來,一側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另一手不安地握住了戴在隔壁手腕上的手鐲,這個舉動讓林寒嶼也發現了她今天的不一樣,等走到她麵前就柔聲說道:“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這隻手鐲,不會戴了呢。”

江嘉年彎了彎唇說:“沒有,我很喜歡。”

她沒說太直白,也沒露出什麽羞澀來,不是沒有,是因為許歡顏就站在他身邊,有她在,她如果那樣,肯定會被對方拿來當話柄,鬧得滿城風雨,到時候全公司的人估計都會知道,他們雷厲風行的江總跟林董說話時居然那麽害羞靦腆,果然還是女人啊,逃不過感情這一關。

她這邊心裏正琢磨著許歡顏,對方那邊就開始懟她了。

“哎呀。”許歡顏大驚小怪地看著江嘉年,“江總,你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和平時完全不一樣,該不會是有什麽約會吧?”

怎麽說呢,其實她也沒猜錯吧,可是大庭廣眾下承認肯定是不可能的,江嘉年無視她的挑釁,完美地笑了笑說:“這種事不方便透露給外人,許副總就不要多管閑事了,到上班時間了,大家都別站著了,林董到這來是有事吧?我們進去談。”

語畢,她直接拉開門讓林寒嶼進去,好像他來這裏就肯定是來找她,不會是去找許歡顏一樣,這可把她氣壞了,她似乎是怒極反笑,陰測測的,在林寒嶼走進辦公室之後,她也緊隨其後要進去,江嘉年伸手攔住了她。

“許副總還有事?”她沒什麽情緒地詢問,這種淡淡的模樣越發讓許歡顏生氣了。

“我當然有事,而且是大事,這事兒還是進去我們三個私底下說比較好,別人聽見,江總不見得有麵子。”許歡顏話裏有話地說完,推開江嘉年的胳膊,走進了辦公室。

江嘉年皺皺眉,隱隱覺得事情不尋常,但看看外麵圍觀的下屬,她隻能走進去關上門。

她剛關好門,還沒來得及轉過身去,背後就響起了許歡顏略帶撒嬌的聲音。

“寒嶼,現在沒外人在了,時間也合適,你可以告訴她了嗎?”

告訴她什麽?

江嘉年轉過身望向他們,林寒嶼站在辦公桌旁邊,許歡顏就在他身邊,拉著他的胳膊,幾乎是靠在他身上的。

這副畫麵太刺眼,江嘉年情不自禁地眯起眼,將雙手背到身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握緊了拳。

“什麽意思?”她直白地詢問,倒讓林寒嶼開始含糊不清。

“其實也沒什麽。”他蒼白地笑了笑,有些緊張地低下了頭,盡管許歡顏一直用催促地眼神睨著他,可他還是久久沒有言語。

“你遲早要告訴她的。”許歡顏不滿地說,“拖下去對大家都不好,耽誤別人也耽誤我們,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麽做。”

到底要告訴她什麽?

江嘉年站在門邊望著依偎著的兩個人,忽然覺得自己站在這裏很多餘。

林寒嶼慢慢抬起頭,在許歡顏的言語和眼神攻勢下,盯著江嘉年看了許久,還是開口說:“嘉年,歡顏手上那個跟安平航空的合作項目,接下來由你親自去談吧。”

江嘉年一愣,前麵鋪墊了這麽久,其實就隻是這件事嗎?

她直接說:“我去談可以,但這是許副總拉來的合作,對方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航空公司,我擔心我接手過來,許副總會覺得我在搶她功勞。”

這是許歡顏自己說過的話,江嘉年雖然不喜歡她,但不會卑鄙到把別人的功勞占為己有,她這番話說得坦然並且無愧於心,但跟你兩看生厭的人可不會覺得你真有那麽好。

“江總可以放心地去做,我不會那樣以為了……”許歡顏賣了個關子,笑了一下才繼續說,“這次是我和寒嶼商量過後自己做的這個決定,這個項目談下來,獎金也都給你,我不需要了。”她從抱著林寒嶼的胳膊換成了挽著,笑靨如花道,“因為,我馬上要和寒嶼結婚了,我們要去布拉格拍婚紗照,我今後要忙著準備婚禮的事,實在沒時間工作。”

結婚。

拍婚紗照。

準備婚禮。

沒時間工作。

十五個字,這是江嘉年從許歡顏的話裏抓到的重點。

她勉強地笑了笑,感覺腿有點軟,不太能支撐住自己的身體,所以靠到了身後的門上。

鼻子很快就酸了,眼眶也有些發熱,她仰起頭看了看天花板,過了好一會才低下頭,強裝無事道:“……是嗎?這麽突然,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也沒聽說、沒聽說你們在一起。”

她有些結巴,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林寒嶼望著她抿抿唇,本想說什麽,但許歡顏搶在了前麵。

“辦公室戀情,知道了難免會讓員工們分心去八卦,不專注於工作,所以沒必要說出來呀。”她像是個勝利者那樣站在高處,微抬下巴自信又張揚道,“隻是這次要辛苦江總了,我們都不在公司的這段時間,希望你能把我們的公司經營妥善。”

“我們”的公司。

她滿心以為互相傾慕的人,突然要和她一直以來討厭的情敵結婚了,情敵成為了公司的女主人,也等同於自己的老板,她不但失去了戀愛的機會,還要給他們打工,老天爺是看她江嘉年多不爽,居然讓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

人果然還是要時時刻刻保持自知之明,不要亂去會意別人對你的好,否則到最後被搞得體無完膚,你還找不到指責對方的理由。

你沒辦法遠離,也不能反抗,人家不會理會你的情緒,三言兩語交代完便攜手離去,從頭至尾難受的就你一個,沒人關心你的心情,這就是現實。

倉促地關上門,江嘉年看著手腕上那個男人送的手鐲,粗魯地拽下來直接兩三步都進了垃圾桶,可站在那,盯著垃圾桶裏閃爍著光芒的昂貴手鐲看了一會,又忍不住蹲下來撿了回來,心裏像紮了根針一樣緊緊握著手鐲,眼淚不爭氣地啪嗒啪嗒落在手上,真是久違的感覺。

江嘉年好強,從小就是,讀書她就上最好的學校,工作就拿最好的業績,盡管家裏一直在催婚,可她也一直堅持要找一個真正情投意合的對象,絕不將就。

她現在事業平穩,心裏也有喜歡的人,本以為很快就能劃上完滿的句號,可就在剛才,這一切都沒了。

抬手抹掉了眼淚,握著手鐲來到辦公桌後麵,拉開抽屜將手鐲丟進去上了鎖,再將鑰匙放到書架裏的文件裏藏起來眼不見為淨,她找到鏡子照了照,還好,雖然掉了眼淚,但妝容還沒毀掉。

她稍稍清嗓,按下座機撥給助理,放沉聲音道:“去跟許副總的助理要一下安平航空那個合作項目的全部資料,拿到之後送到我辦公室。”

助理趕緊應是,江嘉年聽完就掛了電話,坐在椅子上打開電腦,盯著開機動畫等待。

愛情已經沒有了。

不要緊。

她不能被打倒。

不能讓任何人看出她的異樣。

這是她最後的堅持與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