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這是他們自那一次初相識之後的第二次同床共枕。
很難形容現在是什麽感覺。
兩人都緊張兮兮地平躺著,本來還算寬敞的床睡了兩個人之後略有些狹窄,江嘉年隻能盡量靠近夏經灼,這才能避免自己不掉下去。
夏經灼雙手放在身上,蓋著被子,在黑暗中盯著天花板沉默著,或許是身邊的女人真得靠得太近了,近得讓他不得不呼吸低沉地說了句:“下次休息,我們去買一張大床吧。”
一片暗色裏,江嘉年過了一會才輕聲說:“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不會覺得擠麽。”
“擠一點也沒什麽不好。”
他微微側頭,她把臉埋在他的臂彎裏,喃喃說道:“至少這樣可以名正言順地靠著你。”
夏經灼:“嗯?”
江嘉年嗬嗬笑:“沒有,我剛才什麽也沒說,快點睡吧,你應該很累了。”
其實夏經灼今天沒有上全班,隻飛了一段線,一點都不累。
除了下午看見江嘉年和父親在一起吃飯時心情有些不好之外,並不覺得累。
這會兒時間已經不早了,要睡覺也是應該的,可是躺在這,感覺到身邊有了另一個人的呼吸,夏經灼不管怎麽努力,都沒辦法真正進入睡眠。
細細算來,江嘉年懷孕也有四個多月了,肚子鼓得明顯,不穿外套的時候一眼就能瞧出端倪。
他其實不讚成她這樣的狀態還去工作,但照她的性格,讓她放棄工作在家裏養胎根本是不可能的是,除非快到預產期,真的不適合太勞累的時候。
是啊,工作對她來說很重要,尤其是悅途那份工作。
想到這些,不免就要想到林寒嶼在電話裏的話。
他說他從頭到尾不過是被利用罷了。
什麽樣的初衷會讓一個人為了利用一個人甚至不惜和他結婚?
為了悅途江嘉年可以犧牲到付出自己的婚姻嗎?
他不認為她是那種不擇手段到這個地步的人。
可就算是又怎麽樣呢?
明明親眼看到了,卻不斷在腦海裏替她開脫,這麽可怎麽辦,愛一個人愛到可以妥協一切,愛到可以選擇性無視所有,甚至愛到他開始厭惡自己。
這就是感情吧。
還真是醜惡的東西啊,讓一個改變如此之大,甚至不分是非。
當初父親選擇那個女人,跟母親離婚,是否也是懷有這樣的心情。
和他一做比較,讓夏經灼越發覺得這樣的感情不切實際外加令人作嘔,他不自覺地轉過身背對身後的女人,江嘉年本來已經有了睡意,他的動作和沉默的氣氛讓她又醒了過來。
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她盯著他的背影,恍惚間抬手放在了他的背上,他穿著睡衣,隔著單薄的真絲衣料,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體溫。
她想起今天下午見到他時他的心事重重。
他之前好了一些的,但現在似乎又犯了。
猶豫再三,她還是開口詢問道:“心情不好麽?在想什麽?睡不著?”
三個問題,中間的最不好回答,肯定不能坦白相告,又不擅長說謊,那麽幹脆就不要回答。
他不回話,在江嘉年這裏問題就越發嚴重了。
或許也是做賊心虛。
她也睡不著了。
輾轉反側的,兩人慢慢變成了背對背躺著。
其實很想坦白一切,可每次話到了嘴邊,想起老人家懇求而低聲下氣的態度,都會情不自禁地止住發言的欲望。有時候有些人真的身不由己,父子做到他們這個地步,想來夏淵也不會比夏經灼輕鬆和舒適多少。作為年長和“犯錯”的那個人,他這後半生大約過得更荒涼。
夜晚就這麽慢慢過去,夏經灼這兩天休息,恰逢是周末,江嘉年也不上班,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她就看見身邊人不見了,臥室外麵傳來細弱的聲音,她掀開被子走到門口朝外看,廚房門開著,男人站在那裏,係著圍裙,背對門口,正在做早餐。
她記得他不會做飯的,平時連開火都很少,工作時吃食堂,不工作的時候吃外賣,家裏唯一備著的東西就是牛奶,牛奶還都放到過期了。
難不成他最近學會做飯了?
江嘉年有點好奇地走上去,她穿著拖鞋,腳步很輕,夏經灼專心致誌地在做早餐,也就沒發現她靠近。
這讓她可以更加真切地觀察到他目前的狀態。
夏機長麵對飛機駕駛艙那樣繁雜高端的精密操作儀都遊刃有餘,可麵對廚房這三腳貓的東西卻好似十分為難。
他緊皺眉頭,正在平底鍋裏麵煎火腿,再往旁邊看看,案板上放著切好的吐司,吐司旁邊是打好的蛋液,還有一罐花生醬。
江嘉年驚訝地挑挑眉,看到夏機長將煎好的火腿夾出來,認真地放在抹了花生醬的吐司上,再將奶酪夾在中央,再蓋上一片吐司,將夾好的吐司放在蛋液裏過一遍,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到平底鍋裏小火慢煎,看到這裏江嘉年明白了,他在做西多士。
“我都不知道你還會做這個。”
江嘉年一開口可把專心做飯的夏經灼給嚇了一跳,一個大男人情不自禁地朝後退了一步,險些“跳”了一下,深邃的眸子微微睜大望向她,江嘉年尷尬地摸摸臉說:“對不起,我嚇到你了。”
夏經灼有點笨手笨腳地將吐司翻了個麵,等正反麵和邊角都煎成金黃色的時候夾出來放到盤子裏,直接端起來遞給她說:“去吃。”
說完,等她接過去,就十分欲蓋彌彰地藏起了角落裏翻開的早餐食譜。
江嘉年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扯住他的襯衫袖口,膩膩歪歪地說:“那你不吃啊?就一份。”
夏經灼垂眼望向她捏著他袖口的手,白皙修長,手指細細的,無名指上還帶著婚戒,他買的時候就想象過這樣的畫麵,戒指戴在她手上果然非常漂亮,比他腦海中假設的還要漂亮。
她注意到他的視線,弱弱地收回手,不自在了一下,很快就清了清嗓子說:“看我給你露一手。”
語畢,她快速將西多士送到了外麵的餐桌上,還小心翼翼地蓋了蓋子,隨後便挺著大肚子到了廚房,把夏經灼往後拉了一點,係上圍裙,開始做早餐。
說實話,家裏沒什麽菜,雞蛋是有的,還有一把小米和西紅柿,饒是江嘉年自認大廚也最多能做個西紅柿炒雞蛋外加小米粥了。
不過,菜在精不在多,這樣安慰了一番自己,江嘉年做飯的時候就更認真了。
很稀奇的是,別人懷孕她也懷孕,但除了最開始有點嫌飯之外,她現在一點都不會因為油煙味什麽的感到想吐了,這孩子懷得除了肚子變大了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輕鬆得不行。
夏經灼在旁邊看她做飯,腦海中就出現一係列的關鍵詞。
懷孕的妻子,周末的早晨,熱鬧的家,一串串地連起來,就是一副充滿煙火氣的美好畫麵。
上一次有過這樣的歸屬感,還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母親還活著,父母還沒有離婚。
不由自主地,夏經灼上前環住了江嘉年的腰,從後麵抱著她,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下巴放在她肩上。
江嘉年正在切菜,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耳根發癢,她動了幾下,掙脫不開,她抿抿唇,想說什麽,可他動作也隨之加緊,她心一軟,什麽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於是,整個早上的早餐,都在兩人這樣磨磨唧唧的行為中度過了。
假期結束,江嘉年回去上班的時候,心情還十分不錯。
她哼著歌跟辦公室的同事打了招呼,大家都受寵若驚,用眼神交匯著對此的驚訝,紛紛表示婚後的江總可是如沐春風,仿佛重生了一樣,和過去完全不一樣了,他們都快不怕她了。
不過,當江嘉年拿了鑰匙開辦公室的門時,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也發現了那扇門並沒鎖,她愣了一下推開門望向裏麵,從旁邊的縫隙處其他人可以看見林寒嶼坐在她的辦公室裏,看那樣子應該早就到了。
“早上好。”
門打開,他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觀察了一下江嘉年滿麵的春風,心裏有絲絲失落。
“你好像很開心。”他奇怪地說了這樣一句話,不知出於何意,但不及她細細思索,他便轉開話題說,“哦,我知道你為什麽高興了,事實上我也很高興,安平決定不和我們解約了,這的確是一樁喜事,我們應該吃頓飯慶祝一下。”
江嘉年驚訝地睜大眼睛,當時腦子裏就隻有一個想法。
這件事可千萬別是夏淵做的。
林寒嶼知道夏淵是夏經灼的父親嗎?一開始林寒嶼讓她去見夏淵的時候,江嘉年還沒多想,畢竟能成為悅途的董事長,林寒嶼也在解決危機方麵還是很有門道的,不能排除他是了解到了什麽特別關係才找到夏淵,但他突然出現在這,提起這樣的話,再轉念考慮到自己忽略掉的林寒嶼為什麽讓她去見夏淵又不透露對方身份,神神秘秘的,江嘉年心裏立刻便有了數。
她可真是太蠢了。
但願夏經灼並不知道這件事,但從林寒嶼第一句話來判斷,他恐怕是早已知道了。
那麽那天他的心事重重,她也找到原因了。
真是可惡啊,她居然那麽愚蠢的忽略掉了那麽重要的東西,恨不得拿一錘子砸在自己的腦袋上,這陣子真是日子太好過,都忘乎所以失去智商了,人家都說一孕傻三年,她一年還不信,現在信了。
要趕緊彌補一下才行。
江嘉年眼神變了幾變,心裏有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