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林寒嶼出現在紐約是為了安平的合作案,等合作案收尾結束,合同簽訂完,他自然也要回江城,剛巧和江嘉年的行程安排一致。
江嘉年初時還想著,反正是不同時間定的航班,很大可能不是同一班飛機,所以不用糾結太多,誰知到了機場候機時才發現,林寒嶼到紐約之前就讓公司的人專門定了和她同次的航班。
坐在候機室裏,兩人都沒什麽事做,卻也隻是麵麵相覷,誰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明明他們過去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不管是跟工作有關的還是無關的,總能相談甚歡。
江嘉年還好,她是不想說什麽,沒心思去和他對話,害怕自己再靠近他,等他和許歡顏舉辦婚禮時會更難過,更受傷,所以盡可能逃避,不再靠近他,避免感情加深。
林寒嶼就不一樣了,他心裏已經打定主意要挽回她,想解釋清楚一切,所以千方百計地找機會和她說話,但每次他要開口的時候,她總是用一些不經意地小動作打斷他,比如拿出手機似乎要打電話,等他閉嘴之後又放下,比如拿出筆記本突然打開視頻,阻止他的聲音響起。
林寒嶼不是傻子,她這樣的反應他很清楚是因為什麽,所以當開始登機,終於有機會和她說上一兩句話的時候,他便語氣急切道:“嘉年,其實你不用這麽避諱跟我接觸,我和歡顏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隻要你願意,我們隨時可以……”
江嘉年看向他:“隨時可以怎樣?”她是在問他,可根本沒給他回答的機會,“林董,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你們是未婚夫妻,為什麽隻要一個外人願意,你就隨時可以做什麽?”
咄咄逼人的言語,每一個字都讓林寒嶼無地自容。的確,那是他的錯誤,一早開始他就不該接受許歡顏,否則也不會處於這種焦灼的局麵。
現在就坦白自己已經不打算和許歡顏結婚,在江嘉年眼裏肯定會變成非常花心的渣男,都答應了要結婚還要反悔,置女生的麵子於何地?她本來就不怎麽青睞他,如果還被她這樣想,那他豈不是更沒機會了。
心情複雜地遲疑了許久,林寒嶼勉強笑了一下說:“不是,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和她的事對我們之間的相處有過多影響,你能明白嗎?”走進機艙,他無視空姐,努力解釋道,“嘉年,我不希望你因為知道我可能要和別人結婚,就萬分不敢跟我接觸,你對我的態度轉變太劇烈了,我接受不了。”
按照登機牌上的座位號坐好,兩人是挨著的位置,她落座時正好聽完林寒嶼的話。
莫名的,她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他說自己的態度轉變讓他不能接受,可他宣布要和許歡顏結婚的時候有沒有問過她能不能接受的了?
眼眶發熱,為了不讓自己的醜態暴露,江嘉年拒絕再跟林寒嶼對話,她靠到椅背上就開始閉目養神,仿佛睡著了一樣,什麽空姐廣播機長廣播都沒心思去聽,未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基本上就隻有她和林寒嶼相處,這樣的機會在過去她求之不得,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然而,她似乎還是高估了自己,林寒嶼之於她的意義,在別的男人出現時,或許會被遮掩一點,她顧不上那麽多,可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才猛然發現,這個男人哪怕什麽話都不說,隻是靠在那安靜地和她相處,她心裏麵就沒辦法忽視對方。
她以為做好了打算後再次和他見麵就可以管理好自己的情緒,可是她太過異想天開,她甚至聽見他的呼吸聲都有些受不了。
空姐慢慢開始客艙服務,兩人坐在飛機上,她喜歡喝什麽,需不需要毯子,林寒嶼全都清清楚楚,她根本不需要開口,他就可以把她的一切安排妥當。
頭等艙的餐點還不錯,他要的也都是她比較喜歡的,可看著小桌板上的美食,她一點點塞進嘴裏,明明該覺得幸福美味,卻形同嚼蠟。
林寒嶼望著她的視線一直很溫柔,甚至帶著些小心翼翼,他發覺她吃得不高興就放下自己的刀叉柔聲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還是味道不合口?是我記錯了嗎,我記得你喜歡吃這些。”他十分內疚道,“如果是我記錯了,我跟你道歉,是我擅作主張,讓你難受了。”
我跟你道歉,是我擅作主張,讓你難受了。
這樣一句話說得江嘉年直接紅了眼圈,眼淚險些就掉下來。
不是脆弱,而是這語句仿佛是對他那天突兀地宣布結婚的事致歉,她心裏到底還是有他,畢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想要三兩天忘記怎麽可能?
飛機稍稍顛簸了一下,江嘉年渾身一激靈,眼淚就掉了下來,啪嗒一下落在她手背上,林寒嶼正好瞧見。
他怔了許久,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掉眼淚,他記憶裏那個江嘉年好像是無堅不摧的,哪怕是別人再如何針對她,她也總能自信地解決一切麻煩,如果說其他女人是水做的,那江嘉年就是水泥做的,裏裏外外都堅強又特別。
相信如果江嘉年知道自己在林寒嶼心裏是水泥做的,估計會哭得更傷心,幸好她現在不知道,所以隻是小掉眼淚,很快就抹掉,恢複了正常。
“眼睛裏進東西了,不舒服。”她倉促地解釋了一下,就開始猛吃東西,好像這樣占用了嘴巴,林寒嶼就不會再跟她說話了一樣。
事實上,她的確算是了解對方,在她開始快速吃東西之後,林寒嶼真的沒有打攪她,隻是在一邊安靜地偶爾遞上來紙巾,或者送上水杯。
當一餐結束,空姐收走了餐盤和垃圾之後,他才壓低了聲音開口,帶著回憶的語氣說:“我記得以前我們一起出差,坐飛機的時候你總會睡覺,就靠在我肩上。”想起那些,他心情就不錯,情不自禁彎起嘴角道,“你現在也可以那樣,不用考慮太多。我的肩膀永遠為你留著,隻要你想,隨時都可以靠過來。”
這算是暗裏表白,若是換做以前,江嘉年大概會毫不猶豫地靠在他肩上,可惜他現在背負著一個未婚夫的身份,她給予他的反應,除了無動於衷,還是無動於衷。
也隻能是無動於衷。
最後喝了一口水,叫來空姐還了水杯,收起桌板,江嘉年靠到椅背上遠離身邊的男人,側過頭閉上眼,裝作睡著了。
林寒嶼凝視她,好看的眸子裏滿是失落,他雙手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許久之後才紅著眼睛轉開了臉。
他真的真的很希望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哪怕他們不能在一起,也不要像現在這樣難以相處。他想她變回來,即便知道很難,可他還是想她變回來。
飛機要飛行十幾個小時。
從早到晚。
江嘉年還是那個有恐飛症的江嘉年,在飛機遇到氣流顛簸時依然會從裝睡裏驚醒過來,緊緊攥著座位扶手隱忍恐懼。
林寒嶼根本無心去睡,他幾乎一直看著她,自然也將她的突變看在眼裏。
“做噩夢了嗎?”他快速說了一聲,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希望她不要用扶手傷害自己。他幹燥穩定的手也給她帶來了不小安慰,她遲疑地看向身邊,對上他的視線,他眼底倒映著她的身影,那樣專注,仿佛除了她誰也沒有,如果這是真的,那就好了。
如果是真的,那該多好。
可惜了。
這是要成為別人丈夫的男人,她這樣的行為和人人喊打的小三沒區別。
強裝鎮定,江嘉年努力地把手從林寒嶼那裏收回來,林寒嶼看著她即便害怕還是要遠離自己,整顆心都被碾碎了一樣,幾乎無法呼吸。
他做了一個他們再次見麵之後最強硬的動作,用力將她的手拉了回來,把她整個人拉到懷裏,也不說話,隻是把頭埋在她的頭發裏,深呼吸。
江嘉年怔住,還沒搞清楚這個狀況,也就談不上拒絕,她鼻息間滿是那個熟悉的男人身上的味道,每次晚上做噩夢的時候,醒來仿佛總能聞到這個味道,它就是她一切心安的來源,一如此刻。
她不害怕了。
一點都不怕了。
如果可以一直被他這樣嗬護著,她還有什麽可畏懼的呢。
可惜她沒那個資格被這樣嗬護下去,有那個資格的人是許歡顏。
回過神來,江嘉年堅定地推開了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沉默稍許,側頭望向另一邊靠窗位置的旅客,輕聲問他:“先生您好,我想坐靠窗的位置,請問您可以跟我換一下嗎?”
男人愣了愣,看看江嘉年身邊的人,發覺那男人看江嘉年的眼神克製又奇怪,他以為她不認識對方,被對方侵犯了所以才想換個位置,立刻點頭答應了。
林寒嶼眼睜睜地看著那男人和江嘉年換了位置,她遠離了自己,靠在窗邊望著窗外,完全不施舍給自己半個眼神,他本就紅著的眼睛愈演愈烈,一個大男人,似乎隨時都可以掉眼淚。
剛換到江嘉年位置上的男人充滿戒備地看了林寒嶼一眼,將他當做犯罪未遂的壞人,一臉正義地防備著他,林寒嶼赤著雙眸睨了他一眼,冷漠地收回視線,閉上眼睛勸自己冷靜一點。
江城。
咳嗽聲不斷在房間內響起,簡單明了的單身公寓裏,夏經灼蒼白著臉躺在**,麵無表情地翻看著手裏的書。
停飛一周,接受處分這七天,他剛好感冒了。
大約是因為在洛杉磯淋了雨,回來也沒做預防才會這樣。
通常這種時候,都對愛慕者乘虛而入的最好時機,殷曼當然不想放過,可她是乘務員,假期剛好挪不開,來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機會溜走。
而夏經灼呢?
他最期待的是,手機裏存著那一串數字顯示在他的來電顯示上。
是的,他總是在期待不可能發生的事。
又忍不住開始咳嗽,洛杉磯那場雨讓他本就處於有些疲憊狀態的身體發出警示,他躺在**,咳嗽帶動胸腔發出煎熬的震動,他許久才停止咳動,嗓子依然處於發熱發癢的狀態,明明水杯就在床邊,卻不想伸手去拿,似乎隻有這樣折磨自己,才能讓他停止去想那個女人。
那麽多的偶然,讓一個可惡的女人走進了他的視線,他無數次告訴自己那隻是偶然,可看看手裏的書,東野圭吾的《宿命》,他在裏麵剛好寫道——
生命中的全部偶然,其實都是命中注定。是為,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