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勸說
老太太微眯著眼看向秦煜,嘴角含著意味不明的笑,她身邊的張嬤嬤也笑,屋裏所有人的目光都探照燈一樣打在秦煜身上,他渾身不自在,不知看哪裏好,隻能垂眸盯著地麵。
“你主子待你這樣好,你更要忠心服侍他,冬兒到了年紀該放出去了,到時便提拔你做一等丫頭,貼身伺候你主子,”老太太又道。
秋曇心道自己不過說兩句場麵話,怎麽老太太還當真了呢?多伺候這祖宗兩日,她還不得氣出病來,她於是道:“奴婢手笨嘴笨,伺候二爺遠不及冬兒姐姐,奴婢隻怕辜負老太太您的期望。”
“瞧瞧,謙起來了,”老太太指著秋曇,笑對張嬤嬤道:“我看她比冬兒乖巧得多,怨不得二哥兒疼她,我也疼她,來來來,我也賞你些小玩意兒,鶯兒,你領她進去。”
秋曇忙道:“二爺已賞賜了奴婢,再不能要老太太您的賞了。”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既給你你就拿著,”老太太肅道:“鶯兒,快領她挑去,”一旁著水綠色掐腰薄裙的奴婢應了聲是。
秋曇想著,再推辭便矯情了,況且老太太或許是有話要單獨同秦煜說,借賞賜為由支開她,秋曇於是再行一禮,這便跟了鶯兒往偏房去。
屋裏布置簡單,十分古樸,入內隱隱可聞見一股梵香味兒,案上還攤著一副抄了小半的佛經。
鶯兒從立在牆角的一朱漆櫃裏捧出個雕富貴花開的紅漆盒子,擱在月牙桌上,掏出一枚小鑰匙捅開銅鎖……
秋曇大眼一瞧,隻見裏頭放了各樣金銀玉飾,看著不像尋常賞奴婢的,應當是老太太年輕時的首飾,有樣式老的,還有些顏色嫩不適宜老太太戴的,樣樣做工精細,鑲嵌的珍珠寶石也都是名貴貨色。
尋常主子賞賜多是一盤點心,幾吊錢,或個小荷包,近來她得的賞賜太多太貴重了,這會兒反倒不敢拿。
“愣著做什麽,拿呀,”鶯兒神色不耐。
秋曇看了眼鶯兒,到底伸過手去翻找,好一會兒才挑了個鑲綠鬆石的銀戒指,她舉起道:“我要這個了。”
鶯兒看她挑了最次的那個,臉色才好看些,“啪”的一聲闔上盒子,上了鎖。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秋曇感覺鶯兒似乎不喜歡她。
待屋裏料理清楚,她便照舊跟著鶯兒出屋回正堂裏去……
人還在簷下,能聽見老太太撥弄手串的“嗒嗒”聲,十分急促,她透過紫檀木葵紋槅扇往裏望,隻見老太太肅著張臉,秦煜半低著頭,氣氛十分壓抑。
這時,老太太突然出聲:“這幾年我搬到萬壽堂,再不理府中雜事,唯有一件,你的婚事,我最放心不下,你喜歡什麽樣兒的,祖母會想盡法子給你尋來,可偏你什麽也不喜歡,你老子在你這年紀都有兩個通房丫頭了,你卻不許奴婢近身,給你相看的姑娘你也不上心,你養成這孤僻性子,難道是要一輩子做孤家寡人不成?”
秦煜低垂著眉眼,手上端一紫砂茶杯,不住摩挲,指尖是堆脂樣的觸感,漸漸的,他開始出神。
張嬤嬤給老太太奉上一杯茶,老太太端起來啜了口,這才稍稍平複下心緒。
她繼續道:“你嬸子的外甥女你去見見,不喜歡再尋別個就是,隻要你有這份心,什麽樣的姑娘祖母不能給你尋來?我的好孫兒,腿不成了,人還在,人既然活著,總得有點兒奔頭,你與你父親不和,與家裏的兄弟姊妹又無往來,若再沒個妻子孩子,等祖母百年之後,你一個人怎麽撐得住?”
“孫兒做和尚去,”秦煜盯著地上的某一處,倔道。
“聽聽,這說的是什麽話!”老太太一下紅了眼,指著秦煜,氣喘得愈來愈急。
張嬤嬤忙為她順背,笑著安慰道:“老太太您別動氣,二哥兒說的是氣話,當不得真的,”說著她看向站在門口不敢進來的秋曇,“秋曇,你們年輕姑娘家說話爺們兒更愛聽,快來,來勸勸你主子。”
秋曇一愣,她勸?她一母胎單身二十五年的老阿姨,勸人家十八歲的小男孩兒搞對象?從來情侶吵架她一律勸分的,這會兒要去勸人結婚?這不是為難她麽?
但是,她不得不硬著頭皮進屋。
短短的十幾步路,她腦子裏轉過各種話術,最後,她走到秦煜身邊,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二爺,奴婢覺著您當不了和尚。”
秦煜目光森然,盯著她。
秋曇被他盯得汗毛豎起,卻不得不說:“二爺您喜歡的幾樣菜是香菇鴨信和八寶葫蘆鴨,且每回炒的素菜您都不大下筷子,可見您不愛吃素,戒不了口腹之欲如何做和尚呢?既然做不了和尚,那便隻能做個俗人了,既做了俗人,那自然得娶妻生子了,哪怕您今兒不願,過幾年看人家妻賢兒孝,定會心癢,到時您人都老了,再娶妻人家說你老牛吃嫩草,況且姑娘家也喜歡俊俏郎君啊,現在是您生得最好看的時候,好些姑娘衝著您這張臉都想嫁給您,說句不知羞的,奴婢就覺著您好看,奴婢要是個大家小姐,就賴在聽風院不走了!”
秋曇一席話驚倒眾人,秦煜仍盯著她,然眼中怒氣消下去大半,其餘幾個伺候的小奴婢心下暗道這秋曇真敢說,沒點兒女兒家的矜持。
老太太和張嬤嬤相視一眼,旋即大笑起來,張嬤嬤還好些,隻捂著肚子,老太太笑得伏倒在紫檀木幾上,另幾個奴婢見主子笑,也跟著笑了。
秋曇見大家都笑,隻好咧開嘴陪笑,心道自己說的是事實,有什麽可笑的。
秦煜這樣的貴家公子,口腹之欲戒不掉,與她四目相對還會臉紅,還愛發脾氣,一小小少年郎,連世界都沒看過就看破紅塵了?搞笑呢!
立時,萬壽堂裏的陰霾一掃而空,笑聲直傳到隔了幾間廂房的茶水間裏,奴婢們都跑出來看,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唯有秦煜沒笑,他仍盯著地麵,臉紅到耳朵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