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落
“是啊,就是裏褲上一片紅,斷斷續續流個不盡,”翠袖說著,抽噎起來。
秋曇腦子裏嗡嗡作響,這哪是尿血,分明與月事有關,斷斷續續流個不盡那就是得了婦科病了,一個清白姑娘患如此嚴重的婦科病,還叮囑妹妹千萬不能去三爺房裏伺候,傻子也懂了。
“好,我不去三爺房裏伺候,這秘密我也不會告訴旁人,你自己更不能說給旁人知道,明白麽?”秋曇嚴肅地告誡她。
“我是看姐姐人好,才提醒姐姐的,旁人我不告訴,”翠袖用手背揩了揩淚。
這時,恰好正屋的簾子挑開,三爺秦昭走出來,他一身簇新的沙青色直裰,麵貌溫文,身量頎長,很是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
他出門恰迎麵遇上端茶水的春杏,二人在廊上說了幾句話,春杏被逗樂了似的直笑。
所以這樣溫文爾雅又平易近人的公子,竟是個衣冠禽獸?看來這府裏的男主子都是繡花枕頭,裏頭不知包的什麽汙泥爛草。
秋曇嗤之以鼻!
正忖著,另一個繡花枕頭便由人推著過來了……
秋曇看了眼那白衣少年,再想想方才他是如何叫自己滾的,她便心裏不自在,不再看他們,繼續澆自己的花。
接著翠袖回了茶水間,春杏從廊下走過來,用她那尖尖的下頜對著秋曇,“在這兒做什麽?去屋裏伺候茶水啊。”
“伺候茶水是春杏姐姐你的活兒,澆花才是我的活計,”秋曇看也沒看她一眼。
“這回可不是我叫你去,是三爺指名讓你去,”春杏酸溜溜道,“有些人慣會在三爺跟前裝乖賣俏,還想花銀子把自己調去三爺身邊伺候呢!”
秋曇愣了下,回想起前事,原主因相貌出眾,很得三爺喜歡,平日三爺最喜同她搭話,所以今兒指名讓她去伺候茶水也不是不可能。
若她不去伺候,憑三爺那性子定會私下詢問她,還不如現下過去,大庭廣眾之下,就不信他敢對自己做什麽。
秋曇於是放下花執,往茶水間走。
春杏在背後冷笑,“我讓你幫我做點兒活計你推推阻阻,三爺一叫你便巴著趕上去,真真是——”
秋曇回頭,打斷她,“三爺是主子,你是什麽?”說罷簾子一摔進了屋,把春杏氣得直跺腳。
秋曇去到茶水間,這便用冰裂紋青瓷蓋碗斟了四碗茶,放在小茶盤中,端了去夫人屋裏……
一撩簾便聞見濃鬱的瓜果香,侯夫人周氏不喜熏香熏屋子,愛用花香果香,於是在羅漢榻兩邊各擺了個鬥彩團蓮紋的大缸,裏頭儲著各樣時興瓜果,每日一換,花幾上還對稱擺著一對兒青花瓷春瓶,各插兩支垂絲海棠。
上首坐了侯爺和周氏夫婦兩個,下首左右兩側則坐了二爺三爺。
平南侯濃眉大眼、五官端正,光看那坐姿和淩厲的眼神,便知是上過戰場的。坐在下首的三爺秦昭與他麵相肖似,氣勢卻弱了七分,倒是二爺秦煜氣勢上與他相近,都是極威壓的。
坐在侯爺身旁的便是侯夫人周氏,容長臉,丹鳳眼,一身琥珀金緙絲夾袍,外罩石榴紅卷草紋片金緣排褂,大紅大紫,她很壓得住這顏色。
一個低著腦袋走進屋的小丫鬟,無人留意,他們仍談他們的事。
秋曇端著茶盤走到侯爺身邊,輕手輕腳地將茶盤裏的一隻蓋碗放在木幾上,再收了紫檀木幾上那半涼的茶水,放回茶盤。
她做著換茶的活兒,心思卻在他們說的話上,原來郡主有意將自己的女兒安平縣主說給侯府,可又不知說給侯府哪個公子才好,幾人正商議。
平南侯府分兩房,大房有五子二女,二爺秦煜乃侯爺原配所出,三爺是眼前侯夫人獨子,還有另外三個庶子。
縣主這樣尊貴人兒,自是要說給嫡子,且是能襲爵的那一個,論嫡論長該選二爺,可他偏偏是個殘廢,越過二爺選三爺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夫妻二人才拿不定主意。
“老二你年紀大些,那縣主恰與你同歲,到時你見了她可莫要再像先前見柳家的那般,讓人下不來台,”侯爺看向秦煜。
“我不想談婚事,”秦煜冷冷說道。
“不談婚事你談什麽,你還能談什麽?憑你滿腹經綸,文武全才,這雙腿站不起來又有什麽用?”
秦煜垂眼盯著地麵,腮幫子鼓鼓的。
侯爺意識到自己話說急了,咳嗽了聲沒再言語,一旁的周氏柔聲勸慰,“消消氣消消氣,二哥兒隻是一時氣話,”說著朝自己兒子使了個眼色。
秦昭會意,起身拱手道:“父親,您別動氣,哥哥有自己的想頭,我們也不能逼著他。”
侯爺冷眼瞧著秦煜,“白長了年紀,還不如你弟弟半分曉事,”說著袖子一揮,“我也不管了,回頭攢個宴,請郡主一家過來,任縣主去挑,”說著故意冷落秦煜似的,同秦昭說起了話。
秋曇忍不住抬首覷了覷對麵的秦煜,恰與他冰冷的視線相撞,她心跳得厲害,迅速垂下頭,繼續往下走,來到秦昭身側給他換茶。
秦昭一麵回著他爹娘的話,一麵拿餘光瞟秋曇,見她端來茶盞,他立即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了碰秋曇的食指。秋曇心頭微顫,卻強自鎮定,待他接穩當了茶盞才迅速抽開手,轉身往對麵去。
秋曇看著自己被他碰過的食指,再想想關於三爺和翠縷的傳聞,整個右手都不自在了。
接著她便到了秦煜身側,隻見他修長如玉的手捏著青瓷杯盞,而杯中茶水已見了底,秋曇將最後一杯熱茶放在木幾上,自己立在一旁,等著他鬆手,她好把殘茶收上來端出去。
這時侯爺問對麵的秦昭,“秋闈在即,你書讀得如何了?”
“兒不敢自誇,前兒做了篇社稷論,夫子直歎錦繡文章,說我今年必中!”秦昭說著,目光不自覺瞟向秦煜。
侯夫人忍不住笑起來,“還說不自誇,這不是自誇是什麽?”
侯爺難得地笑了兩聲,說秦昭沒臉沒皮,秦昭自己也笑。
滿屋子人都在樂,唯有秦煜麵色無悲無喜,像一尊菩薩,坐看眾生。
秋曇站在他身後,仿佛也受到他的感染,感覺自己與這熱鬧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