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難伺候
平南侯頷首,“算他沒全荒廢。”
周氏欠身在一旁玫瑰椅上坐了,道:“不過我看郡主和縣主還是偏愛昭兒些,昭兒的畫雖不及二哥兒,可郡主也說他書畫上必有大成呢,且他馬球又打得好,說話也比二哥兒討喜,後頭縣主還隨他逛園子去了,兩人很說得來,二哥兒是很好,可對他的腿,郡主還有顧慮。”
平南侯換了雙軟靴,站起身,背著手走到窗前望天,良久才問出一聲:“郡主和縣主可還和氣?”
“和氣,郡主娘娘沒一點兒架子,身份那樣高的一個人,卻比前些日子見的伯爵夫人和戶部侍郎家的夫人還和氣,縣主也好,又純真又爽利,就是還有些孩子氣,不過十八歲的年紀哪個姑娘不孩子氣,嫁了人自然會好,若能做成這門親,我真要去法華寺還願多謝佛祖了!”周氏雙手合十道。
平南侯卻隻淡淡嗯了聲,回過頭道:“再尋個大夫給他瞧瞧,那李太醫治了這些年也不見好,興許民間大夫有別樣的法子,你去請,要有名頭的,貓兒狗兒就別往府裏領了。”
周氏麵色一滯,再也笑不出來了,“老爺安心,我會給他請好大夫。”
“他們的畫兒也拿來給我看看。”
周氏微愣,怕他看出秦昭的畫是拿王畫師的畫代替的,趕忙道:“都還給他們了,老爺若想看,我命人去聽風院——”
“不必了,我還有事,先去書房了,”平南侯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腳步聲遠了,周氏跌坐在椅子上,手一掃,茶盞掃落在地,奴婢們立即戰戰兢兢過來收拾,都被她罵了出去。
他為何還要給那殘廢請大夫,難道還想扶他起來?兩父子脾氣這麽不對付,怎的他還沒厭惡了他,隻因他是原配的兒子麽?
不成,定要把聽風院那個摁下去,這時候秋曇便大有用處了。
那邊廂,秋曇擔負起了伺候秦煜的重任。
除了晨起更衣、沐浴盥足和守夜,其餘擦洗整理、梳發淨麵和磨墨侍筆的活計都是她的。
次日早起,秋曇過去為他梳發,初時戰戰兢兢,可一摸上他的頭發,她便自然而然會梳了。
原主真是個有十八般武藝的好丫鬟啊!她從心裏對原主肅然起敬。
她為他梳了個家常的半披頭,從各色名貴發冠中挑了個墨玉蟬扣,扣在發髻上。
梳好後,她忍不住看了眼銅鏡裏那張臉,深邃的眉眼,蠱惑的淚痣,一股子冷冽又消沉的氣息突破鏡子撲麵而來,她的手撫著他的鬢角,便好似遊走在刀尖,下一刻便要割破手指,流出鮮血。
她不敢再看他了。
然而秦煜一無所覺,他微垂著眉眼,不敢看她,可她軟得柔荑般的手在他發間穿梭,時不時輕觸他的耳,碰得他癢癢,從頭皮到耳朵,到……
他心裏也癢癢了。
古怪,先前冬兒為他梳發,他從不這樣的。
為了壓抑這種癢,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別處,他問她,“字學得如何了?”
“昨兒學了一百個。”
秦煜猛地回頭看她,“一百個?”
“是啊,那本千字文我十多日便能學完了,”秋曇驕傲道。
這個時代的字與繁體字有五六分相似,字音字意她也大致知道,自然學得快。
秦煜不敢置信,自己初學寫字時,一日至多能記五十個。
“那我考考你,洪荒的’荒’字怎麽寫?”
秋曇這便在自己手心裏寫給他看。
秦煜又問字意,她也一一答了。
如此,考察了她三個字,秦煜不得不承認,秋曇天賦過人,再看向她時,麵上不由露出讚許之色,並叮囑她要持之以恒。
秋曇倒是想持之以恒,然第二日便沒空習字了,不為旁的,隻因秦煜是個事兒逼。
他不僅有潔癖,似乎還有強迫症。
昨兒擦得幹幹淨淨的桌椅,今兒早起又得擦洗一回。甚至秋曇做完飯後進屋伺候也不成,他說她身上有油煙味兒,秋曇抬起兩個袖子嗅了一通,沒嗅出什麽味兒,卻也隻能屈服,換了新衣裳再進來。
書案上的書必須貼著沿縫兒放得整整齊齊,花幾要對稱放置,碰歪了丁點兒他都能察覺,甚至連春瓶裏插的兩根竹枝兒也不能相差太多,不然他便蹙眉。
秋曇被折磨得想對他破口大罵,話到嘴邊又變成溫和的一句:“二爺,先前奴婢進屋伺候您用飯時,您也沒嫌棄奴婢,讓奴婢回屋換衣裳呀,還有那日守誠給您梳發梳得略歪了,也沒見您生氣,怎的今兒就……可是奴婢哪兒做得不好,您心裏有氣,故意……咳咳咳……”
秦煜仍盯著他的書本,眼皮子也沒抬一下,“你哪兒都做得不好,先前你渾身油鹽味兒也讓你進屋,是因我要教訓你,又或者你自己進來請罪,我總不能讓你先換了衣裳我再來教訓,至於守誠把發髻梳得略歪,那是他盡全力也隻能做到如此,強求不了,可現下你伺候我,自然要精益求精。”
說得沒毛病,秋曇無言反駁,甚至有點想笑。
“還站著這兒做什麽,退下吧,”秦煜掀眼皮子瞅她一眼,好像她是他書房裏的垃圾,得趕緊丟出去。
“二爺,”秋曇躊躇了下,想著自己還得在這昏暗的屋子裏伺候大半個月,見不到明媚陽光,也聽不見蟲鳴鳥叫,她終於鼓起勇氣道:“奴婢以為,您應當把窗戶都打開,見見陽光,聽聽鳥鳴,如此,對您的身心都有好處。”
秦煜闔上書,悠悠抬起眼。
秋曇慌忙擺手,“不必了不必了,這是二爺的屋子,二爺想如何便如何,奴婢蠢笨,提的建議也不恰當,二爺您別放在心上,”說罷立即退出書房,回到明間兒裏抹桌椅去了。
她把八仙桌當作秦煜,使勁兒的搓,狠狠地搓,在心裏偷偷祈求冬兒快回來,冬兒回來後她說什麽也不伺候這祖宗了,便是每日賞她一個翡翠鐲子她也不伺候這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