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說笑

三人一夜好眠。

次日,那幾個補缺的婆子便將拆出來的褥被洗好晾幹了,之後便開始偷閑躲懶,連著三日,做午飯她們不搭把手,光坐在灶房裏看秋曇幾人忙活。

她們都是有資曆的婆子,又是夫人派下來的,秋曇不好使喚,隻能由她們去。

誰知那幾個不僅不幫忙,還在一旁支使起她來。

“誒,煨湯不放花椒桂皮,吃著還有什麽味兒?”賴媽媽坐在矮杌子上,瓜子嗑得嗶啵響。

“小丫鬟有幾個幹活兒漂亮的?炒菜不過是擺架勢做樣子,油鹽醬醋隨心意放,做出來的飯菜哪兒能吃喲!”

“那劉家新媳婦兒做的點心,你還記得不?”

“哈哈哈——”

婆子們嗓門大,笑起來幾要將屋頂震翻。

秋曇冷笑,日日吃大廚房的奴婢吃得出什麽好來?不懂做菜還來指手畫腳,哪有往清湯裏放花椒桂皮的,她偏不放!

正屋那位喜靜,聽得這笑聲把字寫歪了,立即派守誠來傳話。

“我們二爺說若再聽見一聲響動,便把你們的嘴用針縫了。”

眾人安靜如雞,瓜子也不敢剝了。她們心裏明白這話若旁人說那是嚇唬人,可二爺不管不顧什麽都幹得出來的,他說出來便做得到。

秋曇和翠袖對了個眼色,竊竊的笑。

一時間,灶房靜得出奇,甚至能聽見拍院門的聲響。

秋曇疑惑這會兒誰會過來,隨後便見坐在灶房門口的婆子神色大變,立即起身到灶前添柴,另幾個也好像感應到什麽,過來洗菜的洗菜,擇菜的擇菜,還有個找不著活計,要來搶秋曇手裏的刀切菜。

“說什麽高興的呢,笑聲都傳到院外了,我也來聽聽,”隻見一臉沉肅的張嬤嬤緩步走來。

她拎著一剔花食盒,著一身灰褐色金壽紋長錦衣,頭發盤著,隻簪了兩支銀扁方,樸素卻威嚴。

秋曇記得,這是伺候老太太的張嬤嬤,前幾日才來過,一來便檢查屋子幹不幹淨,奴婢們幹活兒用不用心,綠濃綠綺幾個還說怕她來著,想是老太太身邊的得意人兒。

秋曇於是故意道:“賴媽媽,這白豆中午不做,你剝了它明兒就不新鮮了,錢媽媽,菜我會切,您繼續旁邊坐著說話去,灶房裏我們幾個盡夠了,不用您們費心。”

張嬤嬤意會了秋曇的意思,“原是我來了你們才裝模作樣地幹活兒,”她盯著那幾個婆子,肅道:“都隨跟我到院外去,”說罷立即放下食盒往外走,幾個婆子麵色極難看,低著頭跟了出去。

秋曇衝翠袖吐了吐舌頭,指著那食盒,“看看裏頭是什麽。”

翠袖揭開蓋子,“哇”一聲,“是黃金酥和糖蒸酥酪。”

秋曇心知這是老太太小廚房裏做的點心,特地送來給秦煜用的。

不多時,秋曇做好了飯菜,連著那兩碟點心一並端了去正屋,路上望了眼院子裏,沒有人,想必張嬤嬤把那幾個喊出去訓話了。

秋曇進屋,將飯菜擺上桌便要退下,秦煜卻留她在旁伺候,他專注地淨手,用潔白的巾帕細細擦拭,“後日的春日宴,你和守誠隨我去。”

秋曇受寵若驚,這人不是不待見她麽?怎的不讓綠綺跟著而命她去?不過,整日悶在院子裏也怪無趣,能跟去看人家熱鬧也是好的。

“奴婢知道了。”

“不是說要踢毽子麽?”他抿了口鯽魚白玉湯。

“啊?踢什麽……”秋曇一愣,旋即才想起自己答應過他要踢毽子,於是忙道:“踢,伺候您用完飯奴婢就踢。”

秦煜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張嬤嬤那頭訓完話了,幾個婆子垂頭耷腦的進門,立即下去幹活兒,張嬤嬤則來了正屋,她看了眼菜色,又打量起秋曇,“叫秋曇是吧,這飯菜是你做的?”

“回嬤嬤的話,是奴婢做的,”秋曇乖巧答應道。

張嬤嬤頷首,對秦煜道:“夫人總算給你送了個好的來,模樣端正,廚藝也不差,還有幾分伶俐,”說罷將自己戴的一鑲綠碧榴的纏絲銀鐲子褪下來,遞給秋曇,“你往後要更盡心地伺候二爺。”

秋曇受寵若驚,忙推辭,“伺候主子是奴婢分內事,怎能要賞賜。”

張嬤嬤微微頷首,對秋曇更多了兩分喜愛,“拿著,一個鐲子不值什麽,你要伺候好了二哥兒,往後還有你的好處呢!”說著便將鐲子塞進她手裏。

再推辭便是矯情了,秋曇於是收下鐲子,又倒了杯茶奉給張嬤嬤,而後知趣地退下了。

出了屋,她才將這鐲子拿出來細看,沉甸甸的,有小拇指粗細,上頭還鑲了三顆翠色綠碧榴,款式雖老些,卻也好看。

正屋裏,張嬤嬤同秦煜說起了話。

秦煜在老太太院裏長到十一歲,一直由張嬤嬤服侍,是而秦煜與她親近,願同她說幾句真心話。

“老太太今兒才聽聞哥兒院裏有丫鬟出水痘,特讓老奴來瞧瞧,幸而您沒得,不然過幾日的春日宴咱們哥兒便出不得風頭了。”

秦煜扯著嘴角幹笑兩聲。

“冬兒回家養病了,你可還慣。”

秦煜頷了頷首。

“老奴就說嘛,怎麽離了她就不能過了呢?那丫頭原先還好,近些年脾性愈發養得嬌了,老太太往你這兒派的丫頭,沒一個不教她氣跑的,好像她要做你這院子的主兒,偏哥兒你還就使得慣她。”

秦煜道:“外人我確實用不慣,不過冬兒年歲大了,不能誤了她的前程,該讓她出府了,嬤嬤您給她尋門好親事,要有些家底,人品也好的。”

張嬤嬤心中大石落地,笑道:“我原還以為哥兒要收她入房呢。”

秦煜搖頭,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如此又何必耽誤人家,且他隻是習慣了冬兒伺候,並非心悅她。

“老奴看那秋曇便不錯,往後便由她貼身伺候你吧,”張嬤嬤道。

她深知秦煜的脾性,除了冬兒,他從不許任何丫鬟近身,秋曇才來十日,便能進屋伺候他用飯,可見他願意親近。

秦煜心跳得厲害,長而翹的睫蝶翼般顫著,“不必了,她毛手毛腳的,辦事不利索,有守誠伺候便夠了。”

“守誠到底才十歲,又是個小廝,哪有女孩兒家細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