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醋

“主子不用飯,便是奴婢的罪過,”秋曇拾起笊籬,走過去跪在秦煜麵前,雙手呈上,“二爺想打奴婢笊籬,便打吧,隻求二爺別趕奴婢走,不然府裏真沒有奴婢的容身之處了。”

秦煜眉頭微蹙,心道自己何時說過要趕她走?

想必是冬兒自作主張。

秋曇一顆心撲通撲通跳,既怕他打她手板子,又怕他憋著氣不打,轉頭將她趕出去。

“奴婢做飯好吃,繡活兒也不賴,留在院裏大有用處呢,隻是……隻是二爺不能再掀奴婢的裙擺,奴婢雖是奴才,卻也知道廉恥的,”秋曇囁嚅著,將笊籬更送到他麵前。

秦煜垂眼看她,她發髻上戴了朵粉白桃花小提頭墜,灼灼其華,就像那日桃花園中她扶他起來時,落在她肩頭的那朵。

這個奴婢,跟旁的不大一樣。

公侯府中,奴婢不過是主子的一樣東西,就像博古架上擺的物件兒,主子要如何擺弄便如何擺弄,由不得她們不從。

甚至有些奴婢被撩了裙擺,還要往上貼,爭著做他的通房丫頭,因他雖殘了腿,卻也是國公府的二爺,當了他的通房丫頭,比旁的奴婢高一大截,算得半個主子。

“我沒興趣撩你的裙擺,”秦煜語帶不屑。

一個因爬主子床被趕出來的丫鬟,他才看不上,方才他不過被那缺腿的鶴激怒了,想看看尋常人的腿有什麽了不起。

秋曇喜出望外,“那太好了,二爺,您是寬諒奴婢,要留下奴婢了麽?”

秦煜看著她雀躍的臉,“你做的菜勉強能入口,留下還有些用處。”

“那您往後真不掀奴婢的裙子了?”

秦煜對她這一問嗤之以鼻,懶得應答。

“那您也不打奴婢笊籬了?”

“怎麽,你手心癢癢,想挨幾下?”

“不不不,”秋曇連忙將笊籬收回來,歡歡喜喜地起身走到秦煜身後,恭維他:“二爺您人真好!”說著便推起輪椅,將他推到飯桌前。

秦煜卻因她的恭維話紅了臉,她這話是真心的麽,還是怕他責罰,敷衍他?

接著,秋曇伺候秦煜淨了手,拿著漱盂巾帕等物,在飯桌旁侍候,這時簾外忽傳來冬兒的聲音:“二爺,可要奴婢進來伺候?”

“不必了,”秦煜捉起檀木鑲銀的筷子夾菜。

然而秋曇知道分寸,侍奉主子是冬兒的活計,搶了人家的活計,還不遭人嫉恨麽?

“二爺,要不讓冬兒姐姐……”

悠悠目光掃過來,秋曇立即閉緊嘴,將剩下半句話咽回肚子裏。

而後他開始用飯,這人吃飯跟彈琴一樣,一舉一動優雅從容,雖吃得慢,卻吃得不少,兩碟小菜見了底,一碗碧梗飯也用了大半。

飯畢,他拿雪白的帕子擦了嘴,再便是漱口盥手,秋曇用甜白瓷脫胎蓋碗奉上一杯茶,便著手收拾碗筷了。

秦煜坐在一旁靜靜抿茶,飯桌上那雙小手像含苞的百合花,晃人的眼,他微微偏頭,便見她露出的一截藕臂上,戴著對兒透亮的紅玉鐲子,水頭很足,襯得那腕子白裏透紅,珠圓玉潤。

他的目光漸漸往下移,落在她腿上,他道:“你往後踢毽子吧。”

“踢毽子?”秋曇一臉懵。

難道踢毽子也是一樣活計?罷了罷了,他說幹什麽便幹什麽吧,可別再惹怒了這祖宗。

“奴婢恰好喜歡踢毽子,明兒便踢,”秋曇應著,端了碗筷往外走。

秦煜望著她的背影,心道她的腿這樣好看,就該多走多蹦,就該用來踢毽子。

秋曇一出屋,頓覺渾身輕鬆,隻是,才走幾步又對上一雙似怨似怒的眼。

“冬兒姐姐,”秋曇有點兒心虛,“我不是故意搶你活計的,我隻是來給二爺請罪,往後再不來了。”

冬兒壓低聲,冷笑道:“答應了不將繡花的事兒告訴二爺知道,卻又跑來邀功,這會兒還借著請罪的名,給二爺端茶遞水伺候飯菜,怎麽的,勾搭了三爺還不夠,連二爺也不放過?你當我們二爺如三爺那般同你說說笑笑好脾氣,惹出他的火來,看你怎麽死!”

秋曇詫異地望著冬兒,冬兒平日說話還算和氣,今兒吃炮仗了?劈裏啪啦的,不過他們怎麽老誤會她想搞男人?她隻想搞錢啊!

“冬兒姐姐,我知道說什麽你也不會信,我也就不多言了,隻一句,你手上那水痘還是請個大夫來瞧瞧的好。”

冬兒更怒,胸口劇烈起伏著,“你咒我?”

“不敢不敢,”秋曇知道跟這人說不通,趕緊一欠身,逃也似地往灶房走。

冬兒冷哼一聲,回身撩簾進屋……

秦煜此時正在書案前臨字帖,冬兒輕手輕腳走進書房,見秦煜不似往日,甚至沒抬眼瞧她,心中更加酸澀難言。

“這回可算來了個得您心意的,回頭奴婢把她**出來伺候您,也便能安心歸家了,”冬兒走到秦煜身旁,拿起墨條研磨起來。

秦煜抬眸看她,擱下筆,“你要歸家?”他眼中有驚訝,卻仍頷首道:“你伺候我七年,明年便要滿二十,是該放出去了,春日宴後我便同夫人說你的事,你大可安心,我會為你備足嫁妝,往後遇見難事,你也盡管來尋我。”

一字一句,紮在冬兒心上。

她隻是吃醋,故意用話來激他,誰知他真要送她走,難道這麽些年,二爺從未想過將她留在身邊,收做通房麽?還是因秋曇那狐媚子來了,裝乖賣俏得了他的青眼,頂了她在他心裏的位置?

“你眼睛怎麽紅了?”

冬兒忙背過身,揉著眼道:“眼睛進沙子了,奴婢去洗洗,”說著逃也似地奔出了屋。

她踉踉蹌蹌回到自己屋,撲倒在**,用被子蒙著腦袋,無聲地掉起淚來。

這時,屋外傳來綠濃秋曇等人的說笑聲,她煩躁地探出頭,透過窗戶往外望,又望見那鵝黃色的身影。

她手上發狠,指頭抵著床沿往下壓,“嗒”的一聲,好容易蓄起來的長指甲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