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忐忑

帶著誠惶誠恐的心情,餘家傲打開了手機微信通訊錄,翻到了標注著的趙春夏教授一欄,教授的微信名是:春樹夏花。

微信名是“漁家傲”的文創師,用幾乎創作的文筆,恭恭敬敬地寫了一段話:

趙老師,您好。自從我離職方州電視台後,還未有機會與您謀麵,別來無恙?日前曾在官媒網絡上拜讀到對您的一篇專訪,談及加強中小學生古典文學課外閱讀力度,對您的觀點論述不勝欽佩。知道您事務繁忙,一向未敢叨擾;我目前開辦了一家“漁家傲·古風”文創工作室,曆時經年,頗有些涉及古典文化傳承方麵的困擾疑惑,有心向您請教,希望得到點撥、指引。不知趙老師可有閑暇,撥冗一晤?

寫罷,又反複審閱斟酌了幾遍,修正了語氣口吻以及幾處用詞,最後深吸一口氣,摁下了發送鍵。

但是讓他瞠目結舌的一幕立即出現了,在與春樹夏花的微信對話界麵上,係統彈出了提示:春樹夏花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猶如被一記重拳狠狠擊到了胸口,文創師頓覺呼吸急促、眼冒金星——

趙教授,趙大師,這是把他“漁家傲”從微信通訊錄上給刪除了!

什麽情況?!誤刪,亦或是有意為之?前者倒也罷了,倘若是後者,那說明了什麽?是出於彼此許久沒有聯絡、還是因為自己離開了方州衛視而遭到了漠視?

餘家傲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心虛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幸虧胖貓那廝不在,工作室此刻隻有自己,否則被他看見這一尷尬情形,可真就顏麵全無了。

應該是誤刪除吧,畢竟,自己與趙大師之間麵對麵友好交往了數次,對方對自己的才情還是十分肯定的。

想到這一點,文創師又迅速打開手機通訊錄,找到了趙春夏的手機號碼,猶豫再三之後,摁了撥送鍵——這一刻,他的心幾乎都不跳了。

還好,略微等待之後,聽筒裏傳來了撥通的提示音:謝天謝地,這位趙教授還沒有把自己的手機號一並拉黑了!

然而,喜悅之情隻持續了幾秒鍾,餘家傲的心不由得再度懸吊起來,聽筒裏的撥號音平靜地鳴響,但卻始終未見接聽。直到係統的女聲傳來:您撥叫的用戶暫時未能接聽,請稍後再撥。

文創師徹底懵了——刪了我的微信,不接我的電話,這是……敬而遠之的表現吧。

為什麽呢?國學大師難道竟如此勢利,僅僅因為自己不再是方州衛視的主持人製片人、不能再邀請對方上電視、就棄之如蔽履了嗎?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增廣賢文》裏麵的人際格言,誠不欺我啊……

但是近來命運似乎總喜歡與這個大文創師開玩笑、玩過山車,就在他百感交集、心如死灰之際,手機鈴聲突然大作。

來電顯示,竟然是趙春夏的手機號!

看清了來電顯示的餘家傲又驚又喜,雙手去抓原本丟在桌上的手機,倉促之下,三星大屏手機幾度險些從手中滑落。

“喂……趙老師?是您嗎?”

“小餘吧?我是趙春夏,剛才給我來過電話?”聽筒裏傳出的,儼然還是那個在方州衛視《對話典籍》裏的熟悉聲音,穩重而不失親切。

“您好趙老師!是我剛才打的電話……沒打擾到您吧?”

“抱歉啊小餘,剛才在給學生上課,手機調成靜音放皮包裏了——我們,有好久不聯絡了吧,你最近在忙什麽?”

“我……趙老師,我給您發了微信……可是,貌似您把我的微信號刪除了……所以才又鬥膽打了您的電話……”

“刪除了?!你的微信號?”趙春夏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不應該啊,我沒理由刪除你這個小朋友的微信啊——肯定是搞錯了!”一麵說,一麵就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也覺得是,應該是好久沒聯絡您,被您誤刪除了。”聽到對方如是說,餘家傲的心態和聲調也頓時變得鬆弛平和。

“你知道的,小餘,我微信通訊錄大概有六七百人,肯定是沒注意導致刪錯了。對不起對不起——你馬上用你現在的微信號給我發一條朋友驗證,我重新給你開門。”

文創師完全沒有料到,這位年過半百的國學大師,操作微信這樣的網絡社交軟件竟然如此諳熟,使用的術語都門清。他不由得咧開嘴笑了起來。

他們當即結束了通話,過了十幾秒鍾,漁家傲和春樹夏花的微信就恢複了朋友關係,餘家傲先給對方發了兩個握手加微笑的表情符,隨即就一鼓作氣將剛才寫好的那條微信重新發送了過去。

很快,趙春夏用語音做了回複:好的小餘,我今天白天全天在方大,給影視傳媒學院的學生上大課;晚四點以後有時間,你要是方便,就過來找我吧。到了以後用微信或手機聯絡。

文創師聽罷,激動萬分,想也未想便也用語音回複了一條:太好了,趙老師!我現在就有時間,我想去方大旁聽一下您的講課,不知道校方允不允許?

方州大學的教授幹淨利索地回答:想聽課就來吧,別打擾其他同學就行,坐到階梯教室的後麵。

接下來,趙春夏又發了一條文字微信,上麵寫明了講課的樓號、教室名稱以及授課時間。

餘家傲對照了一下時間,發現可以完整地趕上下午一點三十至三點四十的課程,於是抓起汽車鑰匙,飛奔而出。

曆史悠久的方州大學,如今隻在城區保留了部分原址,作為研究生院和留學生院;新校區則在幾年前落成於城市西郊,占地麵積廣闊,規劃設計宏偉。

校門口的管理極為鬆散,步行或騎單車的人們暢通無阻。餘家傲因為開了車,受到了保安的例行盤查,結果在亮出記者證並說明與文學院的趙春夏教授有約之後,甚至未做登記就被放行了。

餘家傲的記者證,是他離開方州衛視的時候玩了個心眼兒,謊稱找不到了,所以沒有上交,一直揣在了身邊——在他的潛意識裏,電視台記者的社會地位,顯然要高於一個工作室的文創師,某些場合把記者證亮出來,肯定聊勝於無。

此刻,泊好了汽車的這個假記者,行走在方大校園裏,可謂感慨萬千——他大學就讀的廣播電影電視學院在外省老家,畢業來方州就業後,他隻去過方州大學在市區裏的老校區。看著眼前校園朝氣蓬勃的男女學子們,這位三十出頭的年輕人,竟有了一種滄海桑田的感懷。

都說三十而立,可自己不僅沒有立得起來,文創事業反而有了隨時可能潦倒下去的危險。在向電視台老東家求助無門之後,現在,他又不得不向僅有過幾麵之識的國學大師討教了。

趙老師,計將安出?

走進綜合教學大樓,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漁家傲·古風工作室的文創師,推開了一座階梯教室厚重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