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打擊接踵而至

這場對於文創師而言毀譽參半的豪華晚宴在結束的兩天後,漁家傲·古風工作室就遭到了又一個毀滅性打擊。

工作室租用的臨街商鋪,本來租期還有一個月,但是其業主突然登門來找餘家傲,表示有一家連鎖超市準備在此地開一家分店,相中了工作室的地界。連鎖超市財大氣粗,給出的年租金比餘家傲多出了百分之四十,顯示出對此地的誌在必奪。

“你看,老弟,我不是成心漲你的租金,可是有多賺四成錢的機會主動送上門,總不能不要吧?”業主是個五十來歲、看上去油膩不堪的男人,他手裏把玩著一對油汪汪的核桃,齜牙咧嘴地對餘家傲表示歉意:“所以我的意思,租期滿了你就搬走吧,或者你現在就搬,我按時間足額退你房租——當然嘍,老弟你要是也肯出這個價,再租一年也是可以的。怎麽說,你也是先來的……”

可憐的文創師欲哭無淚:他本來正在打算找業主商量商量,看下一年的租金能不能緩兩個月再交,容他的工作室回一回款。萬萬沒有想到,業主竟先一步下逐客令或曰漲房租了。

一下子漲價四成!如果繼續租用的話。

要麵子的餘家傲,在這種情況下,便沒有向油膩的業主大叔提及工作室的困境,隻不鹹不淡地稱:自己要和合作者考慮考慮。

而他的合作者,胖貓王茂實,當時就坐在屋子裏,一言不發地目睹了全過程。

“我靠,你可真能沉得住氣,”油膩業主大叔離去後,胖貓驚奇地打量著自己的老板:“給咱們當麵送來這麽大的噩耗,你居然麵不改色,還如此冷靜地屁股穩坐在太師椅上!”

“冷靜嗎?”餘家傲終於咬牙切齒地咆哮起來:“我冷靜的屁股,已經深深坐在沸騰的開水鍋裏了!”

他們惶惶如喪家之犬,開始緊急商議對策。

出路無非就兩條:第一,同意按照現有年租金的百分之四十漲價;第二,一個月後卷鋪蓋走人。

第一個方案應該不成立,這間四十平米有餘的工作室,目前年租金為八萬,如果再溢價百分之四十,就意味著年租金接近十二萬。而眼下工作室的賬麵上隻有六萬元不到,全付給業主也是大大不夠的。

那就隻剩了第二個方案,在一個月內趕緊選擇新址,重打鼓另開張。與此同時,裝修這個工作室店麵所投入的四萬多元,基本等於打了水漂。而即便很快尋到新址,租金和裝修費用加起來,至少也不會低於七八萬元。

當然,另外還有兩個合作者都不願意看到的一條出路,那就是工作室真的從此關門大吉,執手相看淚眼,各奔東西。

餘家傲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腦汁絞盡,也拿不出行之有效的辦法來。同樣有末日感的王茂實,還在困獸猶鬥:

“電視台那邊,你再催催你的那幾個哥們兒,盡快把線搭上,這是咱們眼下最靠譜的出路了。隻要能幫著把產品賣出去一部分,有幾筆回款,局麵就大為不同。”

“來不及了,你還是不了解電視台的運作規則——這不是打硬廣告,廣告費花出去馬上就能給你安排時段。咱們哪有錢打硬廣告啊?隻能來軟的,軟的花錢少、甚至不花錢,可是找切入點將非常難,播出的形式也得仔細斟酌,不能讓台領導看出來是搞有償報道。等把這一切都搞掂,恐怕要幾個月之後,黃花菜早涼了。”

餘家傲絕望焦慮地給胖貓做著講解。但有一點,他並沒有向這位合作者如實說明,那就是兩天前宴請電視台主管高管的晚宴上,他恃才傲物,不僅當眾懟了一個沒頭腦的男明星,也應該同時得罪了衛視綜藝頻道的女總監。結果,女總監張寧當即回敬了一顆軟釘子給他碰。

用聯絡人唐遠方的事後分析來說,張寧極有可能變相封殺了他這個大文創師通往方州衛視的近水樓台。

衝動的代價。

衝動是魔鬼啊。真的是魔鬼。

餘家傲已經後悔不迭了,隻能暗暗祈禱張寧那個女魔頭(他給人家新起的綽號)並非真是出於惱火自己而拂袖而去。

此刻癱坐在危機四伏的工作室裏,他的腦海中開始過電影般閃回那一晚的情景。

金山漁港散席的當晚,餘家傲他們可謂怏怏而別——通常那樣的好友飯局之後,總會有人繼續張羅去酒吧、歌廳或者大排檔之類的夜場,再消磨上一段時光。但那天張寧的不辭而走,讓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妙。尤其是東道主文創師,花了兩千多元請吃一頓飯,卻最終都沒撈到與主角談正事的機會。

於是,走出燈火輝煌的金山漁港,幾個好友都沒有心思進行夜場了,草草話別,就此作鳥獸散。

負責牽線的唐遠方最過意不去,臨別特意悄悄囑咐餘家傲不要灰心,他會找機會向張寧重提此事。

上了自己的汽車,喝了酒的餘家傲坐了副駕駛位,改由陳曉彤開車。雖然明知道妻子的駕駛技術一般,文創師還是忍不住在車上就埋怨起來。

在他看來,張寧到場後,本來自己要尋機提出合作宣傳文創產品的設想,趁著推杯換盞的寬鬆氛圍,爭取能得到對方在原則上的應允——至於具體在綜藝頻道的哪一檔欄目中切入,甚至是否可以考慮新創一個欄目,則都是今後的細節了。

可誰能料到,嬌妻陳曉彤關鍵時刻突然節外生枝,興高采烈地提出要見隔壁包房裏麵的什麽楊玉,結果不僅一下子帶偏了整晚的主題,更直接導致了餘家傲與那個流量明星楊玉之間爆發了一場遭遇戰。

這場遭遇戰,固然以文創師的大獲全勝告終,卻難以避免地連帶殺傷了真正的主角張寧。而最終受損的,正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餘家傲。

“你說你,也不是什麽年紀輕輕的天真少女了,孩子都滿地亂跑了,還裝什麽嫩去追星啊?追個真正的演藝界大腕也還罷了,就那個姓楊的,要演技沒演技,要文化沒文化,整個就是一娘炮,居然能把你迷成那個樣子!丟不丟我的臉啊?!”

手握方向盤的陳曉彤,其實內心是頗有愧意的,畢竟在老公做東的包房裏,她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埋單的時候,更看到了不菲的金額和老公陰沉沉的麵孔。

她甚至已經打好了腹稿,準備一上車就向餘家傲認錯,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幾乎伴隨著關上車門的砰然一聲,對方劈頭蓋臉的一番責難便同步而至。並且言辭之尖酸刻薄,完全不再顧忌妻子的自尊。

聽著聽著,已開車上路的陳曉彤心緒越來越難平,終於嗷地一聲哭叫起來,左手尚攥著方向盤,右手竟隨著哭叫的節奏,下意識地猛烈拍打方向盤一側。奇瑞越野車的車身,頓時開始了左右晃動。後麵汽車的警告喇叭聲,刹那間響成一片!

大文創師驚出一身冷汗,一麵厲聲喝阻妻子的失態,一麵出手扶正半邊方向盤,另一隻手則扣到了手柄上,隨時準備扳到P檔應急避險。

總算陳曉彤心智未失,咬著牙把車變道靠到了路邊,然後一腳刹住製動,隨即伏在方向盤上嚎啕大哭。

餘家傲驚魂未定,出手如風,迅速鎖死P檔、熄火發動機,又打開雙閃,這才粗門大嗓訓斥起任性的妻子:

“你不要命了!想害死我們倆是不是?想讓餘歸舟成孤兒是不是?!”

孰料陳曉彤絲毫不服軟,尖聲哭叫著,並且推搡捶打著丈夫:

“餘家傲你個沒良心的,現在越來越不拿我當回事了,無論什麽場合想怎麽損就怎麽損!我孩子也給你生了,人老珠也黃了,不是天真少女了!你早晚一紙休書把我踢了吧,再去外麵娶一個嫩的回來,給餘歸舟當後媽吧……”

文創師氣得七竅生煙,出招製住了對方雖然胡亂打來但卻綿軟無力的手臂,怒不可遏地吼道:“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還像個搞藝術的嗎?整個就是一市井潑婦!”

“對!我就是潑婦了!不合你餘大官人口味了!”歌舞團女演員針鋒相對:“你趕緊再找一個舉案齊眉的吧——那花出去的四十萬家當,夠你在外麵養小的了,這一年來你不正是這麽幹的嗎?!”

“住口!你這個小蹄子是不是失心瘋了?滿嘴胡唚什麽!!”餘家傲被這莫名其妙的指責搞得頭疼欲裂,平日熟讀的紅樓、水滸裏麵的小說語言,忍不住脫口而出,心態則已瀕臨崩潰邊緣。

“我是小蹄子!看吧,我已經是你眼中的小蹄子了!嗚嗚嗚,你早就看不慣我了,早就在暗中轉移財產了,嗚嗚嗚,我怎麽沒早識破你,還在傻乎乎地給你帶兒子!嗚嗚嗚……”

一陣大風忽然席地而起,緊接著,有碩大密集的雨點劈劈啪啪砸落到了越野車的車棚上——下午就預報了的晚間有雨,這時終於如期而至。

風雨飄搖中,那輛車牌號為方G1023Y的國產SUV,明滅著雙閃燈,在夜幕裏孤獨停泊,遠遠看上去,好像汪洋中的一葉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