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宴無好宴

金山漁港是方州市內赫赫有名的主打海鮮的粵式酒樓，就坐落在距離方州電視台不足一公裏的大街街旁。

也與這個地緣因素有關，方州電視台的許多公私飯局都擺在金山漁港。

餘家傲昔日在電視台工作的時候，也沒少來這裏應酬。他甚至覺得這家奢華的酒樓，在名字上暗合自己的運道：漁港之於漁家傲，有一種歸屬感。但自從下崗，他還沒有光臨過一次。今晚，已是文創師身份的他，再度攜夫人故地重遊——兩天前約好的宴請方州衛視綜藝頻道總監張寧女士的飯局，就定在了金山漁港三樓的一個大包房。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走進闊別經年的金碧輝煌的酒樓大堂，餘家傲頗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觸，唐人劉禹錫的《再遊玄都觀》，不禁在腦海裏應景而生。這酒樓的生意還像一年前那麽興隆，隻是自己今天並非像劉大詩人那樣官複原職，反倒是沒有混出名堂、要向老東家求助了。

從前的方州衛視員工餘家傲，與年近五十的綜藝頻道總監張寧隻能算是認識，沒怎麽打過近距離的交道。這次宴請，是拜托了餘家傲的鐵哥們兒、衛視自辦的名典廣告公司副總經理唐遠方的牽線才達成的。

之所以定在了金山漁港，更主要的原因在於，綜藝頻道總監事務繁忙，近段時間很難抽出空隙單獨接受餘家傲的宴請；而今晚，張總就在金山漁港有一個既定飯局，宴請目前方州衛視熱播的古裝偶像電視連續劇《青衫風雨》的男主角、流量紅星楊玉和他的經紀人。

“咱們就來個一魚兩吃吧，”餘家傲的哥們唐遠方在電話裏頗有些無奈地作著解釋：“張總實在是太忙了，正好趕上她在金山漁港請楊玉，我就把隔壁包房給你訂下來，到時候讓她兩邊客串。”名典廣告公司獨占方州衛視的廣告資源，金山漁港眼下也通過名典在方州衛視打廣告的，為此唐遠方在金山漁港老板那裏很吃得開。

餘家傲同樣無奈——這樣的宴請方式，實在是不給主人麵子。但正所謂店大壓客、客大壓店，如今以文創師餘家傲的名氣和身份，要想和堂堂衛視的頻道總監級別的人物坐到一張桌上，難度的確是太大了。若非看在名典唐副總的麵子上、以及餘家傲畢竟是衛視前員工，張寧基本上不可能接受此邀。

更何況，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文創師，又怎麽能和紅遍半邊天的頂流電視明星相提並論呢？

這等沒麵子的內情，文創師思來想去，最終沒有告知自己的妻子陳曉彤，隻是含混地表示張寧總監在同一酒樓有工作宴請，其間抽空與自己見麵小酌一杯。

陳曉彤還是挺高興。畢竟近兩三個月來，她幾乎沒怎麽和丈夫一起出入高檔餐飲場所，原還以為是丈夫很忙，現在則已經知道了：是因為沒錢了。今晚能夠來到富麗堂皇的金山漁港，盡管心頭還積壓著家庭經濟危機的陰霾，但盡可以先精心裝扮了、放鬆享用一番。

什麽人曾經說過的：女人都是party的動物。

為了不顯得桌麵冷清，也為了讓張寧總監看上去氛圍更諧和，餘家傲與唐遠方商議了，將他在方州衛視的另外兩個談得來的熟人：新聞中心編輯李簡繁以及綜藝頻道的欄目製片人柳君都請到了場。使得整場宴請更像是衛視內部人的一次聚會。

宴請的中心主題，就是端出“漁家傲·古風”工作室的存在，請張寧總監斟酌，能否在綜藝頻道的相關節目中與工作室合作，推廣古典文化及其衍生的藝術品。

身為衛視廣告公司的副總，唐遠方一直與餘家傲相處得很鐵，針對好哥們兒突然提出的這一動議，自是表達了鼎力相助的意願。但衛視的商業廣告管理得相當嚴，想要在廣告時段宣傳所謂的文創產品，不花廣告費是絕無可能的。所以，而在綜藝頻道與文化沾邊的相關欄目裏打一打擦邊球，才是少花錢多辦事、甚至不花錢也辦事的正途——說到底，“漁家傲·古風”工作室，眼下正處於囊中羞澀的態勢。

文創師餘家傲，與幾位電視台的老友們都是許久未曾謀麵，此刻在包房裏相會，氣氛很是熱烈。陳曉彤隻與唐遠方比較熟絡，但另外兩人也是參加了她和餘家傲的婚宴以及餘歸舟的百天典禮的，所以聊起來都不陌生。

而餘家傲近日在網絡上的“大出風頭”一幕，少不了成為了重要的談資。

由於張寧事先囑咐了名典的唐副總：這桌的主賓不必刻意等她到場。所以看看人員齊了，餘家傲舉杯做了開場白，包房裏的吃喝就開始了。

宴席很豐盛，主菜都是金山漁港的拿手名肴。酒過三巡之後，唐遠方表示自己到隔壁包房去一趟，結果沒過多久，他就引領著一個衣著妝飾極為典雅的中年女子，走回了餘家傲的包房。

那自然就是方州衛視的綜藝頻道總監張寧。

於是包房裏的氣氛越發熱烈，除了陳曉彤，餘者都互相認識，見麵的寒暄隨和而不失幽默玩笑。

張總先是禮節性地誇耀了餘家傲離開衛視後的自立門戶，以及餘太太的貌美如花；隨即就表示歉意，稱俗事太多，難以分身，請文創師夫婦多多見諒。

“你們也知道的，那個楊玉的《青衫風雨》正在衛視熱播，收視率蠻高的，剛才我和他的經紀人商量著，打算趁熱度請他來衛視做一期訪談節目。”接下來，張寧笑語晏晏地解釋起來。

不料，她的話音剛落，坐在餘家傲身邊的陳曉彤，忽地發出了一句驚呼：

“楊玉？！《青衫風雨》裏麵的楊玉？！”

衛視綜藝頻道總監望著餘太太又驚又喜的神情，嗬嗬地笑了起來，環視著眾人說道：“看，又一個粉絲——像餘太太這樣的美女，好多都是迷楊玉迷的不得了的。”

眾人附和著哄笑起來，陳曉彤雖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但仍興奮地嚷道：

“我真的是楊玉的粉絲唉——《青衫風雨》我每集都不落的！”

歌舞團女演員在這一刻，隻關注著自己心目中的“愛豆”，卻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丈夫臉上飄過的蔭翳。

在文創師看來，如今像楊玉這樣的滿屏開花的演藝界流量小生，不僅一個個娘炮氣十足，更是缺乏演技、隻會對著鏡頭搔首弄姿之流——那家夥竟然還腆著臉演古裝劇！他懂曆史和古典文化嗎？

基於此，餘家傲事先專門叮囑了唐遠方，不要將張寧在隔壁宴請的主賓的真實身份、對自己的嬌妻講出來。

但事到如今，他還是失算了。

“那你今天可算來著了，”女總監越發得意揚揚起來，朝著大呼小叫的陳曉彤調侃道：“楊玉他本尊，現在就在隔壁的包房——要不要我給餘太太引薦一下你的愛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