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初出茅廬
楊柳沒料到馮剛一上來就會這麽問，就像是去拜訪人家，主人一秒鍾以前還滿臉歡顏，轉臉就“砰”地把門關上。
畢竟，天嵐測控不是第一家他去調研的“中性”評級公司。
範理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像個彌勒佛，似乎永遠不會發脾氣的董秘竟然翻臉比翻書還快，為楊柳捏了一把汗。
雖然一直在幹分析師助理，她也明白了一些行業內約定俗成的規則。證券分析師在對目標上市公司做出分析之後，往往會給出一個結論，便是馮剛口中所說的“評級”，根據建議的評級，市場裏的基金公司等買方機構會對上市公司股票進行相應的操作。
一般來說，如果評級是“強烈推薦”，那買方機構便會大幅買入上市公司的股票；如果是“謹慎推薦”，這個購買幅度可能會小一些；而如果是“中性”，就有意思了。
由於A股市場是單邊市場，隻能做多，不能做空，所以國內的券商缺乏像華爾街的同行們一樣，給出“賣出”或者“沽出”評級的對應機製。另一方麵，券商跟上市公司關係十分密切，也不想把話說絕，萬一上市公司一怒，不再接待券商調研，券商也很難受，所以，A股的券商，哪怕是不看好一家上市公司，最差也會給個“中性”。
對於上市公司來說，市場的關注越多，買入越多，交投越活躍，自然是好事，誰也不希望被市場認為是沒有前途的股票，賣之不及。
所以，當他們看到“中性”評級的時候，就會傾向於認為，這是券商研究分析機構不看好他們的信號，隻不過不好意思明說而已。
有點兒類似一個女孩看不上追自己的男孩，雖然嫌人家窮或者醜，卻往往會說：“抱歉，你是個好人，隻是我們性格不合適。”
但是範理明白，楊柳這次給天嵐測控的“中性”，真的就是“中性”，而不是不能明說的“賣出”。
楊柳是一個十分嚴謹的人，如果真是他認為需要賣出的上市公司，肯定避之不及，壓根都不會去寫評級報告。
之前，他們去被他評為“中性”的公司調研時，對方雖然不舒服，卻也會先聊一聊，往往雙方的信息一勾兌，才發現並沒有那麽嚴重，很多時候，現場了解更多的信息之後，楊柳便會把評級往上調。
看來這個天嵐測控不太好惹，竟然一上來就來個三板斧，還當著基金公司的麵。
“馮總......我們是第一次見麵，所以您可能還不太了解我，我的所有研究報告和評級，全部都是基於非常客觀的數據得出來的，所以，中性，就隻是字麵意義上的中性而已，您不用反應那麽強烈......”楊柳盡管從業多年，麵對這個詰難，還是有點兒吞吞吐吐，畢竟他平時更喜歡跟數字和固有秩序打交道。
“放屁！我們去年的年報和最新的季報你看了嗎？無論是主營業務收入，還是淨利潤，都是兩位數的增長，每股收益也在漲，航天測控是高科技領域，國家這兩年開始密集發射衛星，什麽北鬥導航衛星，風雲氣象衛星，幾十顆呢！哪次發射活動不需要航天測控和遙測？我們跟航天關係緊密，一直在支持他們各項業務，你就隻給我們一個‘中性’？然後還說是基於客觀數據？你哪隻眼睛看到的客觀數據？拿出來給我瞧瞧！要是沒有，那就是對我們有成見！有成見我們就不歡迎！今天正好王總也在，你的買方也在，大家把話都攤開來說！”
馮剛打斷了楊柳的話，像機關槍一樣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範理緊張地看了看身邊的楊柳，發現他鬢上竟然滲出了汗珠。
楊柳有些微微地顫抖，張開嘴，依然試圖把話說完，但此時竟然一個詞都蹦不出來。昨天晚上，為了準備今天的調研，他特意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將天嵐測控的資料又反複看了一遍，確認自己可以應付各種關於數據的問題，可沒想到，對方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就一頓臭罵。
會場上陷入了沉默。
範理撇了一眼對麵的宋媛媛，看到她的表情雖然有些詫異，卻並非完全意外。
“看來，這個馮剛很擅長突然來這麽一下，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她暗自想。
而那個來自齊岱宗基金的王子強，似乎見怪不怪，麵無表情地看著楊柳，一句話也不說。
“不行！這樣會嚴重影響我們在上市公司和基金公司心目中的形象！以後傳出去我們還怎麽去調研？”範理突然想到昨天早上晨會前孫尚武在辦公室裏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她跟著楊柳跑過好些家上市公司，每家風格都不同，但總歸大同小異，不會一上來就這樣發難，讓楊柳已經產生了慣性，認為所有的上市公司都是那樣。
然而，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家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而對於上市公司，尤其是稍微有點兒行業地位和影響力的上市公司來說，得罪一家券商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中石油害怕得罪券商嗎？
五十家券商裏，四十九家給“強烈推薦”評級，一家給“中性”，你說機構會不會去買這家公司的股票呢？
“馮總，我人微言輕，隻是個助理，但是，有些話想幫楊老師補充幾句，可以嗎？”範理下定決心，不管怎麽樣，不能讓這個馮剛這麽囂張下去，“反正情況也不會更壞了！”
“哦......”馮剛還沉浸在自己對楊柳的碾壓當中，顯然沒有料到範理會說話。他以為範理跟他見過的很多分析師助理一樣，隻是個花瓶。
“馮總，範理是我大學同學，在學校的時候可是學霸，您就讓她說幾句唄？”宋媛媛也在對麵幫腔。
“是嗎？北航出美女啊！這個我倒是沒有料到，哈哈哈，說吧。”馮剛竟然笑了起來，而且整個人都進入一種放鬆的狀態，跟剛才判若兩人。
“這人太深不可測了！”範理心中一緊，“我可得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