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放行
孟樹人正在聚精會神的批閱文件。每天的這個時候，是唯一一段他可以靜下心來幹點事情的時候，所辦也十分清楚，因此從不在這個時段給他安排活動。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門就被推開，一個年輕人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噢？小葉啊？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麽精力充沛嘛。”孟樹人這才抬起頭，看到一頭長發和一張英氣逼人的年輕麵龐。
“所長，打擾您了！”葉梓聞還喘著氣。剛才經過所辦辦公室門口，為了怕被人看見攔下來，他特意找了一個沒人注意的時間窗口迅速跑到孟樹人辦公室門口。
一邊說著，他一邊把身後的辦公室門掩上。
“別急，慢慢說，什麽事？”
“所長，我想去中迪航電！請給我這個機會吧！”葉梓聞衝到孟樹人的辦公桌前，雙手扶住桌邊，急切的看著眼前的單位一把手，希望從他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哦？”孟樹人打量著葉梓聞，“去中迪航電？沒人不給你這個機會啊。”
“可是，他們說是您不放人，說所領導不放人。”葉梓聞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們？誰說的？”孟樹人不動聲色。
“這個......”葉梓聞幾乎要脫口而出孔薇薇的名字，但又擔心把自己師傅給賣了。如果師傅還是丁真，他此時一定毫不猶豫的把他的名字供了出去。
“嗬嗬，沒事，你沒必要說。”孟樹人看出了他的顧慮，倒也不再堅持，“我想說的是，所裏這次派人去中迪航電，原則上完全是出於自願，我們不強迫不願意的人去，也不強留鐵了心要去的人。”
“那為什麽名單都定了，上麵卻沒有我的名字呢？我是真的很想去啊！”
“小葉啊，首先，這件事，我並不知情，那個名單我們的確在辦公會上討論過，但包括我在內，沒有哪位所級領導提出異議，所以說，那上麵沒有你的名字，我們就認為，你並不想去，所以沒有報名......”
“不，不是這樣的！我壓根就沒機會報名！”葉梓聞打斷了孟樹人。
“別急，聽我繼續說嘛......”孟樹人也不惱，“顯然，你剛才所說的‘他們’非常看好你的能力——這個我其實也有所耳聞，你進所之後表現得十分優異，所以，‘他們’就自作主張的把你留下來，希望你在所裏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在我看來，這雖然不妥，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那......我現在還能報名去嗎？您剛才也說了，不強留鐵了心要去的人，我就是鐵了心了！”葉梓聞有些生氣：憑什麽你們替我做決定？！
孟樹人沒有說話，安靜的盯著葉梓聞，過了半晌，和氣地說：“當然可以，你回頭跟‘他們’說，就說是我說的，你可以去中迪航電。”
“太好啦！謝謝所長！”
“別急，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麽這麽決絕地要去？”孟樹人叫住正轉身離開的葉梓聞。
“就是想去學習學習國際先進經驗。”葉梓聞原本生怕孟樹人不同意，準備了一套說辭，沒想到還沒用上，孟樹人就點了頭，現在，他總算有機會說出來。“您也知道，我們在民機研製上與國際先進水平還有很大差距，從主機的角度來說，波音已經成立快一百年了，空客也有將近五十年，中商航才剛成立；從供應商的角度，我們上航所跟利佳宇航和霍克斯他們的差距也不是一點半點。我從西工大畢業時，係主任祝以勤教授曾經用了激將法，讓我來上海搞民機航電，他說這是中國曆史上沒人幹成過的事情，當時我覺得他說得有些誇張，但現在看來，的確如此。而且，參與C595項目以來，我越來越發現，我們的差距是全方位的，不僅僅是技術。但還是有不少前輩跟我的觀點不太一致，認為C595的顯示產品並不比所裏以前幹的軍機產品複雜。所以，我必須要去驗證一下。”
“好啊，去西天取經，不過，迪森斯的航電能力跟利佳宇航他們還是有差距的。”
“我知道，但至少比我們強啊。就像我學打乒乓球，如果沒機會拜張怡寧為師，找個福原愛學學也挺好。”
“行，你想透了就好，我支持你去。不過，有兩點我還是要提醒你，第一，你在所裏，大家多少都讓著你，寵著你，去了中迪航電，恐怕就沒人把你‘西工大提前班高材生’和‘上航所史上最年輕的工程師’這些光環當回事了；第二，當你取經完畢之後，你還會回到所裏來傳經布道嗎？”
“這......”葉梓聞一時語塞，他沒料到孟樹人會問出這個問題。
“別急，你想想就好，我不需要你這個問題的答案，你需要給你自己這個回答。”孟樹人擺了擺手，“好了，今天就聊到這兒吧，祝你好運。”
葉梓聞離開孟樹人的辦公室，躡手躡腳的再次順利通過了所辦辦公室而沒被人發現。他憋住心中的喜悅，一直到了樓下的空地，才張開手臂，奮力跳了起來！
“太好了！去中迪航電了！”
兩周後，當他和上航所派遣的同事們一起登上大巴時，心中充滿期待。由於他的名字到最後一刻才出現在名單上，派駐人員的培訓和安排等活動他都錯過了。不過，他倒不介意，也想得挺簡單：不就是到一個新地方去上班嘛。
“這大巴是去哪兒的？”
“聽說是迪森斯中國總部，在浦東。”
“啊？去迪森斯幹嘛？我們不是去中迪航電嗎？”
“中迪航電的辦公地點還沒選定呢，我們隻能先去迪森斯那兒辦公。”
“那為什麽不是他們來我們這裏辦公呢？”
“我們是涉密單位，一下來這麽多外國人，方便嗎？”
“還是覺得有點兒怪......”
“這算什麽？今天更怪呢，今天過去都不是去辦公的，是去麵試！”
“麵試？麵什麽試？”
“迪森斯說，中工航派的人，他們要一個一個麵試，確保夠格，才能夠進入中迪航電工作。”
“什麽？這也太屈辱了吧！我們就沒人抗議嗎？”
“抗議無效。他們說我們沒有民機經驗，派的人如果不對，會影響中迪航電的工作，影響C595核心航電係統的工作。中商航不是選了中迪航電作一級供應商嘛。”
“話雖這麽說，可我還是覺得挺憋屈的......”
“這樣的事情以後不會少的，中迪航電雖說是平股合資公司，咱們中工航和迪森斯各占50%的股份，但公司總經理和管理層的大部分成員，都是迪森斯派的。”
葉梓聞不吭聲了，他默默看著這一車的同事。剛才心中那股豪情被籠罩上一片烏雲，他有種被送去集中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