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考慮清楚

顧寧霜又暗自歎了口氣,隻覺得莊府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好端端的,把一個小姑娘逼到了這份上。

經此一事,陸飛白就算再遲鈍,也知道了莊婧溪每日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不然,她何至於連來陸家赴宴都要帶著一把匕首。

陸飛白將莊婧溪當妹妹一般看待,知道對方心中不安,自然也不能坐視不理。

而他解決問題的方式,可以說是非常之粗暴了。

他朝顧寧霜和陸仲齊拱了拱手,非常正式地道:“爹娘,我想過了,阿婧是個有天賦的姑娘,你們且看這條蛇的慘狀,便能知道阿婧的準頭極好,若是就這麽浪費了,未免有些可惜。”

“不如讓阿婧每天跟著我們去校場一同訓練,日子久了,阿婧定能練就一身本領,屆時,她也能護自己周全。”

聽到陸飛白的提議,陸綰綰嘴角抽了抽。

她原本還因為那條蘄蛇的事心有餘悸,到現在腿腳還是軟的。

然而揚手打起陸飛白,可是一點都不含糊,“大哥你腦子沒抽吧?”

“校場是什麽地方?你再看看阿婧姐姐,你可不能把一個嬌滴滴的姑娘,當成你手底下的小兵來訓練。”

陸綰綰雖然出身武將世家,是陸家嫡女,但是在弓馬騎射上卻一點也不精通。

小姑娘嘛,都怕疼。

偏偏那些兵器都重得很,她連提都提不動。

至於騎射,那就更不必說了,她怕自己從馬上摔下來。

現在聽到自家大哥說,要帶著莊婧溪去校場訓練。

陸綰綰的腦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恩將仇報這四個字。

顧寧霜和陸仲齊也被陸飛白這話搞得沉默了一瞬。

顧寧霜黑著臉,直接捶了陸飛白一拳,“臭小子,你說什麽呢?阿婧一個姑娘家,能成日裏跟著你往校場跑嗎?”

“如今阿婧還小,自是不會有人說什麽,可等她大了,你猜旁人會怎麽說她?到時候阿婧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世道不公,女子總要比男子活得艱難,世人總喜歡給女子上一層枷鎖,用條條框框束縛住她們。

顧寧霜從前在閨中,便不愛紅妝愛武裝,那時候,就總被人說離經叛道不懂規矩。

哪怕她如今做了將軍,受人敬佩,卻仍然擋不住一些好事的人在背後說三道四。

顧寧霜自己不在乎這些。

陸飛白也是不在意外人的眼光。

可他們不能以己度人,認為莊婧溪也可以同她們一樣不在乎。

流言蜚語是能逼死人的。

尤其莊婧溪在莊府的日子本就艱難。

誰都看得出來,趙惠蘭把莊婧溪送到酈陽,就沒存著短時間內會將人接回去的打算。

若是莊婧溪日日跑去校場訓練的事傳到了邵京,顧寧霜覺得,依著趙惠蘭那個鐵石心腸的性子,隻怕莊婧溪回去後,等待她的,就是三尺白綾。

或是一杯毒酒。

莊婧溪救了陸綰綰,是陸家的恩人。

顧寧霜可做不出這種恩將仇報的事。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莊婧溪卻看著她,朝她露出了一個無比真誠的笑,“顧將軍,我想去校場訓練。”

顧寧霜是有官職在身的,她是皇上親封的定遠將軍,官居一品。

隻是旁人多愛稱呼她為陸夫人。

而莊婧溪喚她顧將軍,這就意味著,莊婧溪不是在同一個麵慈心善長輩說話。

站在她對麵的,不是一個溫和好說話的陸夫人。

是戰場上令敵軍聞風喪膽的玉麵殺將,那個聲名赫赫的定遠將軍。

莊婧溪恭恭敬敬地朝顧寧霜行跪拜大禮。

待行完禮後,莊婧溪朝她露出了一個執拗的眼神,隻是表情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莊婧溪開口,聲音輕得仿佛冬夜裏的一片雪花落在枯枝上,“此次來到酈陽,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名聲不名聲的,哪有命重要。”

她的聲音裏帶著輕輕的歎息,仿佛為這無力的命運感到悲憫。

卻偏偏從悲憫中生出千千萬萬的不甘心來。

莊婧溪笑了,眼神是那樣的清明,像是提早認清了現實,卻偏偏又不願意就這麽認命。

她道:“說句忤逆不孝的話,我早就知道,我母親接我回去那日,定然是想讓我淪為一顆棋子,為我的兄長或妹妹鋪路。”

“我不甘心,自然也是要做好準備與她們負隅頑抗的準備的,若我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隻怕連同莊府那些人鬥上一鬥的機會都沒有就會命喪黃泉。”

“若我有了自保的能力,起碼不會隻能如砧板魚肉任人宰割。如果真的到了,要被逼著嫁人淪為父兄妹妹平步青雲路上的踏腳石的那天……”

莊婧溪停頓了一下,又笑著扔出了一句擲地有聲的話,“我便義無反顧地投身於軍中,我寧願死在戰場上,死在敵人的刀劍下,我也絕不讓自己淪為棋子!”

“若是死之前,能殺幾個敵軍陪葬,也不枉費我來人世間走一遭。”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背脊挺得直直。

秋風吹過來,吹得她單薄的衣裳都在發顫。

可她的眼神,卻堅毅明亮鋒芒畢露,猶如戰場上削鐵如泥的寶劍。

陸家一家子人,無不是用那種震驚的目光看著她。

許多年後,陸家人都還記得,那個秋風漸冷的下午,瞧著纖瘦脆弱的小姑娘,背脊挺得直直的,眼神清明又果決。

她說,她寧願死,也不當棋子。

顧寧霜笑了,笑容爽朗飛揚,仿佛又回到了戰場上。

她笑著拍了拍莊婧溪的肩膀,“小姑娘家家的說什麽死不死的?怪不吉利的。”

“你要去校場,想要習武,直接去就是了,從今日起,我便收你為義女。”

“我顧寧霜帶著自己的幹女兒去校場訓練,我看有誰敢說三道四!”

顧寧霜笑著捏了捏莊婧溪的臉頰,“你這個丫頭啊,口氣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我好久沒有聽見有女子說出這樣的話了,不過習武可不是你嘴上說的那般簡單。”

“你既這麽說,我便不會再給你回頭的機會了,阿婧,你仔細考慮清楚,你確定,要日日跟著我們去校場上訓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