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言可畏
陸瑤舍不得少年太逼自己，借口口渴，截斷了張寡婦的話。
正好向芹芸醒了，老母雞燉的湯端出來時，整個病房都飄滿香氣，張寡婦忙著大快朵頤，也沒空再叨念了。
陸瑤給周啟盛了一碗，這小子本來就瘦，這兩天擔憂奔波，昨晚肯定挑燈給她做車墊子都沒好好休息，整個人都憔悴不少，還緊繃著。
周啟不接，陸瑤勺起一勺，喂到他嘴邊，“小棒，人家天沒亮就起來熬這個雞湯，你看，手都燙了一個泡泡兒，你要不喝，就費人家的功夫啦！”
周啟哪抵得過陸瑤的軟磨硬泡，臉皮抽了抽，動作僵硬地接過了碗盅。
陸瑤回頭給向芹芸擦嘴，輕聲道，“阿姨，你感覺怎麽樣，睡得好不好呀？”
向芹芸的目光閃了下，扯出一個笑，“哎，說真的，好久沒有這樣好好休息過了。”
陸瑤在心裏暗暗歎氣，這肯定是聽到外麵的吵鬧了，這樣說隻是安慰他們，不想大家再為她擔心。可是怎麽能不擔心呢。她傷到的是脾髒，更不能動心動情，最好是靜心休養，更忌大喜大悲。
可是以盧有德和陳華這兩天的反應，急著給陳二狗鋪路逃命，肯定不會這麽輕易罷休，也許還會鬧出別的幺蛾子。
她正琢磨著，眼皮又亂跳，直覺不安。
嘖，有啥事兒，給她漏掉了？
正在這時，病房門被人敲響了，傳來了任海明的聲音。
陸瑤去開了門，任海明連聲道歉“來晚了一步”，進門後看到向芹芸正在用餐，神色稍緩，就把手上提的水果塞給了周啟，以示慰問。
陸瑤跟任海明出去談事，周啟迅速喝完湯，追了出去。
“對不起，丫頭。我也沒法阻止，他走的這套程序也符合民事糾紛的處理原則。但你放心，我答應過你們，一定將那壞蛋揪出來。向同誌現在……”
周啟接道，“任叔叔，我會說服我媽，指出真凶的，你給我點時間。”
任海明看著少年郎，發現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真沒錯，這兩個孩子體現的機智和勇敢，都超出了他對同齡人的認識。
兩人交流著之前的情況時，發現陸瑤半晌都沒說話，有些奇怪，仔細一看姑娘眼神發飄，不知神遊何處。
“瑤瑤，你在想啥？”周啟拍拍陸瑤。
陸瑤眼皮猛地一跳，神色不虞，“盧正康他為什麽沒來呢？昨天她們大晚上還跑來了，為啥今天沒來？隻有盧正康他爸來了？”
任海明脫口而出，“不會是去找，周奶奶？！”
聞言，周啟掉頭就往外跑。
陸瑤追上去，“小棒哥，你等等，這個時候趕回去已經晚了。”
周啟疾吼，“我不管，我不能讓我奶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陸瑤攔不住人，隻能叫任海明。
任海明三兩下就把人追了回來，周啟還在掙紮。
陸瑤勸道，“小棒哥，如果周奶奶已經被陳華說動了，你回去也沒用啊！”
周啟不服。
任海明接到陸瑤的眼神，沉聲道，“小棒，你要信得過叔，就聽叔說一句。老人家耳根軟，會為了你媽和你委曲求全，同意拿錢私了。那你覺得，你媽會全聽你奶奶的麽？”
周啟明顯怔了一下。
任海明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和跟周家人接觸的情況，就斷定向芹芸並不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兒。
繼續說，“現在你媽醒了，咱們先說服你媽。隻要你媽下了決心，揪出罪犯陳二狗，回頭咱們一起說服你奶奶，你想你奶會相信外人，還是相信自己人？”
“瑤瑤？”
周啟看向陸瑤，他的心跳得飛快，他是真的慌了，更不安。
陸瑤握住他的手，目光沉定，“小棒哥，我們聽任叔叔的吧！他是好人，他一直都在幫咱們。”
“……好！”少年的聲音沙啞，緊繃的目光終於緩和。
陸瑤呼出一口氣，拿出帕子給少年擦擦滿額的冷汗。
暖暖的手指輕觸過那濕冷的肌膚，驚起一片戰栗的小疙瘩。
少年迅速低下了頭，心裏某顆小綠苗卻顫抖著，伸直了剛剛長出的嫩葉兒，向著那燦爛又溫暖的陽光。
如果沒有瑤瑤，他真的無法想象，未來會是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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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的人，隻剩下周啟和陸瑤。
陸瑤躲在門板後，全神貫注聽房間裏的動靜。
向芹芸的重症觀察期還有兩日，這病房裏就她一個，倒也方便。
周啟幫母親調好床背高度，從任海明送的果籃裏，挑了個最紅最甜的蘋果，削好了，切成小丁兒，送到母親麵前。
待向芹芸吃下幾顆，甜味可讓人放鬆愉悅，這是陸瑤告訴周啟的。
他看著母親放鬆的麵容，才道，“媽，這裏沒外人，能不能告訴我，當晚是誰逼你跳河的？是陳二狗那臭流氓嗎？”
陸瑤歎氣，這小子太心急了，這樣會把人嚇到啊！
向芹芸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周啟急了，“媽，你知道的，你說啊！現在有任叔叔幫咱們調查，他會替咱們討回公道，他跟那個老陳警不一樣，他是好人。”
向芹芸半晌才低低出聲，“這裏，還有其他人，我……”
陸瑤咬了咬唇，走了出去。
母子倆都朝她看來，她抿抿唇，說，“向阿姨，小棒哥不讓我說的，可是我覺得我應該說出來。”
周啟一愣：他有啥事兒不讓她說了？！
陸瑤瞬間紅了眼圈兒，聲音微微發哽，“阿姨，盧正康還罵小棒哥是小流氓，我可氣壞了，跟他吵架。他又罵小棒哥是討飯的，說未來周奶奶，小棒，和向阿姨你都要吃他們盧家的飯，要靠他們養，說……說小棒哥是小要飯的，周奶奶是老要飯的，說您是……是……”
陸瑤捂住了嘴，抽咽著，沒再說下去。
屋裏瞬間安靜得隻剩下呼吸聲。
向芹芸一臉震驚惶恐，呼吸急促，臉色唰啦一下白了，想說什麽，一動就牽扯到了傷口，嚇得兩孩子連忙安撫，差點叫醫生護士。
“等，等等。”
向芹芸將孩子喚回，努力平複了自己的心緒。
任海明歎息一聲，勸道，“向同誌，那天我到現場時，就看到兩個孩子渾身沒一處幹淨的，聽說是尋了你一天一夜。我還聽說，小棒為了救你，也跳進水裏，才尋到你，陪你在河床裏泡了一整晚。我看秦隊長他們一群大男人都受不住，都早早回去休息了，這兩孩子還一直在為你奔波。”
“今天，也是他們給我打電話，把我叫來，就怕有人想亂來。”
“你瞧，孩子們都這麽懂事兒，咱們做長輩的是不是也支愣起來。不為別人，就為了他們，咱也不能就在惡人麵前低了頭。”
“今兒盧有德想拿錢息事寧人，還沒成，小棒就被盧正康那麽侮辱。要是你們真應下了，讓外人知道，大家該怎麽看你，看小棒？”
向芹芸被下的手，緊緊握著床單。
她的兒子被人叫了五年小流氓了，未來還要被叫一輩子小要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