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噩夢

這天晚上,王知一和徐強威擠在一張**。

徐強威睡眠質量很好,一挨著枕頭就能睡著。王知一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被耳朵裏的電話蟲所困擾。

異物藏在身體裏的感覺極其不好受。

而且還是個活的。

他想起了小時候被蛔蟲所支配的恐懼。那時候他不怎麽講究飲食衛生,吃東西不幹不淨,往往鬧肚子疼,好幾次他老爸從他褲子裏扯出一條又肥又長的蛔蟲。小小年紀的他已然懂得害怕,看到蛔蟲惡心得三天三夜吃不下飯。

現在他年紀大了,恐懼也成倍地增長。

迷迷糊糊間,他終於睡著了。

突然,他覺得呼吸困難,像是有什麽東西纏繞著他的脖子。他伸手去抓脖子,抓到一條滑膩膩但是冷冰冰的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藏在耳朵裏的電話蟲。

頓時毛骨悚然。

他用力地去扯電話蟲。

電話蟲卻如同毒蛇一樣,越纏越緊,勒得他透不過氣。

他的臉越來越紅,感覺肺快要爆炸了。

他想喊救命,但是喊不出聲來。

電話蟲冷酷地擠壓著他的喉管,擠壓著他的生命,堵死空氣進入他肺部的通道。

在即將窒息休克的前一瞬間,他聽到徐強威在大聲地喊他,然後視線白茫茫一片,極為刺眼,自己的脖子陡然一鬆,略顯汙濁但是分外香甜的空氣湧入他的喉嚨。

他醒了過來。

徐強威驚恐地問道:“幹什麽?要勒死自己嗎?”

王知一的意識還是模模糊糊的。

過了好幾分鍾,他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剛才是在做夢。徐強威開燈,把他叫醒了。

是夢嗎?

難道不是電話蟲在勒他?

他再次低頭,看到脖子上真的纏著線狀的東西,不過不是電話蟲,而是手機的充電線。

那種窒息的感覺太真實了。

他把緊緊纏繞的電話摘下來,摸了摸脖子,感覺已經被勒出兩道印子。

徐強威無不後怕,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說:“我草,以後不要把充電線放在**。自己被自己用電話線勒死,你也是古今第一人了。”

王知一看著脖子上的電話線發呆。

突然,他感覺後背涼颼颼的,原來是被汗水冷汗浸透了衣服。夜風吹來,倍添寒意。

他又拿起手機對著脖子拍了張照片,看到被勒出來的紅腫,一陣陣心驚膽戰。

徐強威在旁邊說:“還好你用力扯電話線的時候手打到我,把我打醒了,不然的話,嘿嘿嘿……”

王知一喃喃道:“希望真的是電話線。”

徐強威去廁所洗了把臉,邊洗臉邊問:“你的工作壓力是不是很大呀?像我工作一兩年工作兩年多了,壓力也很大,但是會排解。你要是有什麽壓力的話,得找個方式發泄。不能總憋在心裏。時間長了會憋出病的。如果工作壓力實在太大了,受不了,辭職算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就算賺了錢,也得有命花啊。”

他們倆合租了一個單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有一個獨立的小衛生間。隻是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起,實在有些逼仄。

王知一想起何英午夜站在天台吹風,想起宋朝陽在相親時被蟲子逼得跳樓,心中惶恐,說:“我也不知道工作壓力算不算大,但是剛才這個事情不是因為工作壓力的原因,而是電話蟲。”

徐強威略微有些不耐煩,說:“又來了,又來扯什麽電話蟲!剛才是電話蟲纏繞你的脖子?分明是電話線。你估計出現幻覺了。”

王之一恍惚起來。

不止一個人說他壓力大而出現幻覺,何英這麽說,紀閱微也這麽說。

徐強威的腦袋枕在雙手上,建議道:“要不要到六角亭去看一看?”

“六角亭?”聽到這個詞,王知一愣了一下。

江城有一座醫院,叫做精神衛生中心,治療各種精神病。醫院位於六角亭街,所以人們稱其為六角亭醫院。後來六角亭就成了神經病院的簡稱。

他對六角亭醫院有所排斥,說:“我又不是神經病,去六角亭幹什麽?”

徐強威嚴肅地說:“看病啊!你要正視你的精神狀況。可能得了抑鬱症什麽的。現在抑鬱症就跟感冒發燒一樣,很常見。這是一種疾病,又不是什麽丟人的東西。身體不舒服就早點去看醫生。不要拖延。以後你一個人睡,又把電話線纏到脖子上,那可沒人來救你了。”

王知一無聊把玩著手裏的充電線,敷衍道:“會找時間去看的。”

徐強威打了個哈欠說:“睡覺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王知一沒有睡意,扯著徐強威聊天,問:“強哥,那你的工作壓力大不大?”

徐強威嗬嗬一笑,說:“怎麽會不大!去年,我搜刮了全家所有的積蓄,付了個首付。現在每天一睜開眼就要還好幾百塊錢的房貸。我一天都掙不到幾百塊錢!而且我買房子的時候,那裏工地連地基都沒有打好。明年這房子才會完工,後年我才能夠拿鑰匙,現在隻能租房子住,而且隻能挑便宜的。唉,能節約點錢是點錢。”

王知一隱隱覺得徐強威在催促他搬走。當初他跟徐強威說隻蹭半個月,現在都快蹭小半年了。他臉上發燒,說:“在這裏擠了好幾個月,真是不好意思,下個月我去找房子。”

徐強威擺擺手,說:“不是這個意思。倒是不著急。”

說完打了個哈欠,倒頭便睡。

王知一把充電線扔到床頭櫃上,躺在枕頭上,眼睛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怎麽也睡不著。

他一直回想著夢境。

想著想著,他感覺耳朵裏一陣癢,有東西從耳朵裏爬出來,順著他的下巴爬到他的脖子上,圍著他的脖子纏繞。

電話蟲真的來了!

他睜著眼睛,卻不敢用手去觸摸,也不敢去開燈。

他努力安慰自己,這個就是電話線,不是電話蟲。

但是他的呼吸還是變得急促。

這種安慰明顯是自欺欺人。

脖子上的東西一圈一圈地緊縮,一圈一圈地勒緊。

剛開始隻是纏了一圈,現在變成了三圈。

每一圈都深深地勒進了肉裏。

他受不了勒,無法繼續自欺欺人,猶豫了很久終於狠下心用手去抓。他做好了被電話蟲叮咬的準備。

不過電話蟲比他想象中的膽小。

當他的手觸碰到電話蟲時,電話蟲像是被火燙了一樣迅速收縮,然後原路返回鑽進他的耳朵裏,在他耳朵裏翻來倒去。因為直接在耳朵裏製造聲音,所以震耳欲聾。

他一陣陣惡心,踉踉蹌蹌起床,來到衛生間嘔吐。

吐著吐著,眼淚跟著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