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台的約會

王知一擔心極了。

他慌忙走出衛生間,搭乘電梯,到附近的藥店買酒精。結完賬,他就站在櫃台邊上把酒精塗抹在手指上消毒。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營業員好心問道:“怎麽了?受傷了嗎?”

王知一感覺擦過酒精的地方極其清涼,心情也稍微平靜了一些。他收起酒精,歎道:“被紮了一下。”接著自言自語道:“奇怪,那些蟲子是從哪兒來的?”

營業員莫名其妙,問:“什麽蟲子?你被蟲子紮了?”

王知一回過神來,搖搖頭,說:“沒什麽……”

他掃了一眼,覺得這個營業員有點眼熟,好像在學校裏見過。學校裏很多藥學專業的人畢業後都到藥店上班了。放在平時,他肯定要跟這個姑娘搭訕一番。但是此時此刻,他忐忑無比,根本沒有心情。

在營業員稍顯奇怪的目光中,王知一離開藥店,回到辦公室裏,看到何英正在埋頭工作,好像剛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其他的同事們也在沉默地幹活。

王知一走進辦公室,就好像一粒沙落進了沙漠之中。

他也繼續自己的工作,但是時不時地去觀察何英和同事們的耳朵。

那可怕的蟲子像是已經休息了,沒有再探出頭。

突然,他腦海中再次冒出那個令自己不安的想法:這些蟲子會不會根本不存在,完全是他自己的幻覺?

正如何英所說,是他心理壓力太大而已。

不然的話,為什麽這麽多人對自己耳朵裏藏著蟲子的事情絲毫不在意?

他糊塗了。

好在日益繁重而瑣碎的工作擠壓著他的時間,讓他無暇胡思亂想,甚至無暇害怕。

可是也讓他沒有時間陪伴女朋友紀閱微。

紀閱微是他的師姐,護理係專業,畢業之前就在江東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實習,畢業後留在了本院。這對護理專業來說,是一個人人羨慕的歸宿。護士的工作很辛苦,經常倒夜班。剛畢業的那個把月,王知一下班後經常來找紀閱微,配合著她的休息時間去逛街看電影。但是現在兩個人都越來越忙了,他們的感情跟著出現了很多問題,無非是愛情與麵包的矛盾,現在已經到了鬧分手的地步。

難道是畢業即分手的魔咒?

王知一不想去麵對,就好像不願意去接工作方麵的電話一般。

一晃之間,炎熱的夏季走了,秋老虎來了。

有一天傍晚,王知一在公司附近的快餐店吃完晚飯,準備回辦公室,手機突然響了。

他嚇了一跳,身邊的幾個同事也嚇得夠嗆,宋朝陽甚至渾身顫抖了十幾秒。快餐店的店員還以為他羊癲瘋犯了。

顯而易見,電話鈴聲給公司的員工們都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不過,王知一很快分辨出是紀閱微打來的電話。

他在大學的時候參加笛子協會,在笛子協會認識了紀閱微。兩個菜鳥一起學習一個曲子《追風的女兒》,並且在院係的元旦晚會上合作表演,後來王知一便把這個曲子當做女朋友的來電鈴聲。

即便知道不是工作的電話,他還是很忐忑。

這個鈴聲很久沒響了。

他擔心是紀閱微是來提分手的。

他不想分,也舍不得分,所以害怕接到紀閱微的電話。

鈴聲響了三十秒,他才惶恐地按下接聽鍵。

“在幹啥?半天不接電話。明天我休息,有空嗎?”紀閱微的聲音從手機裏鑽進他的耳朵裏。

“應該有空,不加班。”王知一猜測著紀閱微這通電話的來意,不敢把話說死。

“這個季度的獎金發了。我請你吃飯吧。以前老是你請我。”紀閱微那邊的聲音很安靜,明顯不在病房。

她是江城本地人,平常就住在自己家,令王知一這種外地人羨慕不已,起碼不用擔心租房的問題。

“啊,好啊。”王知一更忐忑了,擔心是一次鴻門宴,或者是分手飯。

“那行,明天中午,鏡花緣餐廳。”紀閱微說完便掛了。

王知一放下手機,感覺耳朵裏有點癢癢的,下意識地用小拇指去掏。

小拇指伸進去後,又很快撤回來了。

他害怕在耳朵裏觸摸到本不屬於耳朵的東西。

可惡的蟲子?

可惡的幻覺?

即便沒有摸到,但是這個想法已經讓他半邊的臉發麻。

唉。

他歎了口氣,打開地圖搜索鏡花緣餐廳的位置,發現就在公司附近。

公司的寫字樓位於江城市中心的黃金地帶,這個地方大馬路上的餐廳消費都不便宜。他平常都去巷子裏的快餐店吃飯或者吃麵,節約點生活成本。徐強威雖然不說,但是已經有些嫌棄他了。可是他還沒攢到足夠的錢去單獨租房子。

紀閱微也不是大手大腳的人。這次下血本請他吃飯,莫非真的是要分手?

還是說發獎金了心裏高興?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自怨自艾,兜裏沒錢,心裏沒底……

次日中午,他刮了個胡子,擦了個皮鞋來到鏡花緣餐廳。

鏡花緣位於這家商場的頂樓,有室內包間,也有室外的座位。

它的室外,便是商場的頂樓陽台了。

王知一走進陽台,看到紀閱微穿著一身紫色長裙站在天台邊上。

恍惚間,他想起了那天三更半夜,何英也是這般站在天台邊,差點就要掉下去。

“老王,你看,這的風景真好,真想在這買房子啊。”紀閱微背對著王知一說。

她居然能聽出王知一的腳步聲。

王知一不以為意,看著她披肩長發偶爾飄動,跟大學時代的裝扮並無兩樣,但是氣質有所變化。

“這太貴了,少說四五萬一平吧?”他走到紀閱微的身邊,俯瞰江城大地。

“四五萬?八九萬才差不多!”紀閱微陡然激動了一些。“你什麽時候買得起啊?”

“啊?這裏的房子,估計一輩子都買不起。”

“我也是在做白日夢。來吧,點菜吧。”

兩個人相對著坐了下來。

王知一把菜單推倒她的麵前,說:“你點,我都可以。”

紀閱微低頭點菜,頭發遮住了眼睛。

她捋了捋頭發,把頭發別在耳朵後麵。

王知一忍不住去觀察紀閱微的耳朵。

紀閱微皮膚不是很白,但是臉很小,五官緊湊,顯得耳朵很大。

他凝視了很長時間。

當他回過神來時,發現紀閱微也在凝望著他。

精確地說,紀閱微也在凝望著他的耳朵。

不知為何,他有些心虛,雙手摸了摸自己兩隻耳朵的耳垂,問:“看啥呢?”

紀閱微反問道:“你又在看啥?”

王知一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反而會覺得我有病。”

紀閱微來了興趣,把身子湊過來了一些,問:“來,開始你的表演,讓我看看你是什麽病。”

王知一剛要說話,電話鈴聲陡然響了。

他心裏一緊,顫抖著掏出電話,上麵標注著推銷,便立馬掛了。

與此同時,他的餘光看見公司的同事宋朝陽。

宋朝陽也是和一個姑娘相對而坐。

看他拘謹羞澀的架勢,感覺他們是在相親。

而王知一剛才的電話響把宋朝陽也嚇得夠嗆。

既然看到了宋朝陽,他就下意識地觀察宋朝陽的耳朵。

微風拂過,他看到宋朝陽的耳朵裏冒出一個東西。

不是細細的線蟲,而是一個約莫湯圓大的球。

圓球慢慢地裂開。

裂縫處,一條手指般粗細的蟲子鑽了出來。

它緩緩張開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