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隻是個替死鬼

她聽人說,人死以後是會先被搬到這個樓裏的法醫科驗屍的,她就想來這看一眼死者,她就想看看是不是她老公。

我看著哭成一整個淚人的孫婷,一時間心裏有些生怯。我不敢將死者可能是李峰這件告訴她。

我求助性的看向盧東,沒想到正好撞上他看向我的眼神,兩隻眼睛裏幾乎都要刻著“SOS”。

我倆對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兩個大男人竟然在這種事上推諉扯皮,這實在有些丟臉。

我開始開口問孫婷一些問題,試圖將她從自我的世界裏抽離出來:“那你老公他會遊泳嗎?遊得好嗎?”

孫婷就當沒聽到這話一樣,起身直直地在我們麵前跪下,抬起頭,頂著一雙紅腫成核桃的眼睛,懇求地看著我們倆,哽咽說到:

“求求你們了,我求求你們了,讓我看一眼吧,就一眼!”

盧東垂眸,閃躲的眼神裏充滿了掙紮。我見狀,歎了口氣,繞到前麵伸出手扶起了這個女人,說到:

“好!”隨後,我低著頭,下意識回避盧東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一路上,孫婷都在碎碎念念,她和李峰怎麽認識的,她和李峰之後這些年又是怎麽生活的。

我在前方給她帶路,一聲不吭地聽著她喂我狗糧。

“警官,我其實特別怕疼,怕到都三十一了還怕,我老公他就心疼看著我每次都要吃藥,早就趁著我不注意的時候給自己做了結紮手術了。”

“警官你知道嗎?我其實好喜歡帶耳環,但是又怕打耳洞疼,結果我老公直接和我一起去打耳洞,說這樣疼就會一分為二了。”

“警官你看,他好傻哦……”

我聽到這些,心裏更加難受了。我知道,那具男屍,他耳下有一枚小小的耳釘。

冰涼的停屍間,冰涼的操作台,躺著一具冰涼的、不知道姓名的男人。

我和蘇琪打了一個招呼,就帶著渾渾噩噩的孫婷走到了男屍麵前。

我用眼神詢問孫婷有沒有準備好,孫婷木著臉,點了點頭,我這才惴惴不安地掀開了男屍臉上的白布。

孫婷顯然沒有被眼前一幕嚇到,反而破涕為笑,對著我甜甜地笑著說:“你看,他可能不是我老公呢!也不知道那個死鬼到哪裏去了,等他回家我一定會打斷他的腿!”

我聞言,也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嘴裏含含糊糊著回應她。

孫婷擦了一把眼淚,小聲地詢問我:“警官,我可以摸一下他的耳朵嘛?”

我看向一旁的蘇琪,蘇琪心領神會地拿來了一雙橡膠手套,遞給了孫婷。她帶好之後,伸出手摸了一把男人已經僵硬的耳垂。

你見過一個人眼中的光芒全然失去的樣子嗎?

那時候的孫婷就是這個樣子,剛剛因為看不到麵容,一時確認不了身份時候眼裏生出的星星點點的竊喜,正在一點一點地失去光芒。

她愣住了,一遍又一遍的摸著男人的耳垂,甚至俯下身去仔細端詳男人沉靜的側顏。

最後,她直起身,呆呆地看向我和蘇琪,顫抖著聲線說到:“他……好像就是李峰。”

就連以鐵石心腸著稱的蘇琪都不忍地低頭回避孫婷淒哀的眼神,而我對上那副神情的那一刻,就狼狽地逃離了房間。

不久,房間裏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哭喊,久久回響在空**的走廊裏。

將孫婷送走之後,蘇琪開始了她的解剖工作。我沒有再在一旁看著了,而是再次去了現場。

路上,我在腦海中回想起蘇琪剛剛的報告。

“開顱之後發現,顱頂有一處淤青……”在路上騎著小電驢狂奔的李峰,可能剛出停車場時就撞到了蹣跚前進的張成功。

張成功看著李峰的電瓶車,想著自己行動不便的腿腳,便想辦法偷襲了李峰,搶走了他的電瓶車。

“死者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拖拽傷,有生活反應,是在死前造成的……”

李峰可能隻是陷入昏迷,但他已經看過自己的樣貌了,於是張成功一不做二不休,將李峰馱到河邊,想將李峰也一起幹掉,並偽裝成自己的樣子,給自己當那個替死鬼。

“但是死者顱後受到鵝卵石的砸傷,導致顱後粉碎性骨折,顱內大出血,這是致命傷……”

看著尚且昏迷的李峰,他戴好了手套,高高舉起一大塊鵝卵石,狠狠向砸向李峰的頭部。

一下,兩下……事後將鵝卵石往河裏一扔,石沉河底,屍體浮浮沉沉,隨著湍急的水流消失在河麵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張成功又殺人了。

“死者十指內有泥水汙漬,屍體內部檢查時,尚且可見氣管、支氣管內如有水草、泥砂等吸入……”

但是張成功沒想到的是,受了重擊的李峰還有一口氣在,他意識已經不是那麽清晰了,但是求生的欲望他仍舊沒有喪失。

他還想活下去!

“警官你知道嗎?其實我不是因為怕疼才不想生孩子的,我就是怕李峰太累了,養我這個小笨蛋已經很累了,怎麽能再給他添一份負擔呢?”

孫婷強顏歡笑的樣子尚且曆曆在目。已經三十多歲的女人,談起李峰,卻還像十來歲的小姑娘一樣。

“腐敗胸腔內有血性積液,這是由於肺內吸入之水漏入胸腔,部分則由於血液墜積所致……”最後,他還是溺死在無情的河水中。

我看著眼前仍然在歡快地流淌著的河水,心裏沒由來的一股怒氣。

它就這麽靜靜地待在那裏,就隻是待在那裏,它明明知道那麽多那麽多事情,卻還是一言不發地吞下無數人的血肉,無情冷漠到讓人難以置信。

後來我再度回憶,心想,可能當時的自己真的快瘋了吧!

我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任由“程宵”直挺挺地衝進河水裏,憤怒地拍打著冰涼的河水,發瘋似的尋找什麽。

我向四周吼道:“你在哪兒!你到底在哪裏!給我出來啊!你不就是想示威嗎!你給我出來!”

“張成功!你他媽的算什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