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十分蹊蹺
林家庶女一案,性質一旦確定,就像是為毫無頭緒的尋找指明了方向。
李錦坐在林府的正堂中,捏著茶蓋,撥了撥麵上的浮沫,輕聲道:“各位都是林姑娘院子裏的老人了,你們家姑娘平時與誰結仇,都說來聽聽。”
一屋子,站著十幾個侍女。從三等丫頭,到貼身侍女,除了那個昏迷不醒的,都被李錦聚在這裏了。
為了能聽到真話,他甚至將林詠德趕到外頭去,這裏隻留下林家少爺林信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旁聽一切。
可李錦的話說了好久,眼前竟沒有一個人開口。
他放下手裏的茶盞,有些玩味地瞧著眾人:“若是此處不好講,那隨本座去六扇門慢慢說,如何?”
眾人皆是一驚,爆出一陣小**。
見狀,林家公子林信然趕忙起身安撫:“各位,今日你們所言,家父均不會過問。就算出言不遜,也不會問罪。各位平日皆知,我林信然絕非妄言之人,還請各位相信我說的話。”
見他這麽說,幾個姑娘麵麵相覷。
林信然確實在府內待人不薄,也從不讓下人難做,他這些話,相當於是給了一顆定心丸。
隻有李錦,眸中流轉的情緒,更加複雜。
林茹雪到底是做過些什麽,才能在死後依然讓一眾家仆,籠罩在她身前事的陰影裏?
“就從你先說。”李錦的目光,落在衣著最光鮮亮麗的侍女身上。
能夠穿得了錦緞的侍女,定然是林茹雪的貼身婢女,知道的會比其他人多一些。
那姑娘怯懦,見自己被點了名,戰戰巍巍地往前走了一小步,開口便是語出驚人:“小、小姐的仇家,仇家太多了。”
她渾身發抖,哆哆嗦嗦地說:“我們家小姐她,幾乎把京城有權勢的同齡人,都得罪光了!”
這話,李錦一點都不奇怪。
平日裏,逮到一個機會,就趁機貶低他人,抬高自己的林茹雪,若是沒得罪一大堆人,才是天大的怪事。
“本座先問你,林茹雪平日可有佩戴什麽首飾?”李錦邊問,邊抿了一口茶。
“小姐平日裏,左手帶一隻白玉鐲子。”她答,而後遲疑了片刻,又說:“戴了好些年頭了,小姐極為珍愛。”
白玉鐲子,李錦暗中記下這條信息,又言:“仇人呢?”
貼身婢女一滯:“這……”
不怪她謹言慎行,猶猶豫豫。
當她娓娓道來之時,確實言驚四座,就連林信然的臉上,都有點繃不住。
這林家的庶女可真夠厲害的,往上,惹到公主的層級,往下,整個院子的仆人也都沒放過。
人都死了,自己的貼身婢女卻在細數那些可能結仇的事件時,一個人能舉出十幾個例子,滔滔不絕。
李錦詫異地看著她,這十五六歲的年紀,連說話都打哆嗦,卻將每件事都記得清楚明了。
什麽時間,什麽地點,遇到了誰,又做了什麽,就像是背下來的一般,說得明明白白,倒是個人才。
“和梁國公的大小姐結怨,是因著去年端午的時候,小姐在路口想要假裝偶遇靖王殿下,卻被梁國公的嫡大小姐搶先一步。”
她皺著眉頭,腦袋低得很沉,不敢看李錦的臉:“然後……然後小姐就生氣了,在之後的龍舟會上,將梁國公的嫡大小姐推進了湖裏。”
原本在一旁,被那些雞毛蒜皮的恩怨叨叨困了的金舒,聽到這裏,忽然就來了精神,不困了。
“與戶部侍郎柳大人家的三小姐結怨,是因為年初靖王殿下的生辰時,柳小姐和我家小姐送的生辰禮雷同。小姐一怒之下,在靖王府門口與柳小姐扭打在一起了。”
“而與工部劉大人家的小姐……”
貼身婢女一件一件地細數著,大概是因為始終低著頭,不敢看李錦的雙眼,導致她根本不知道,此刻李錦是什麽樣的神情。
他的臉有多黑,金舒的臉就有多燦爛,那副興致盎然的模樣,把周正都看懵了。
說了一刻鍾的時間,前後細數出來十幾個人,卻對案子本身一點用處都沒有。
李錦是真佩服,這林茹雪平日是有多處心積慮,以至於她的侍女都能將這些偶發事件倒背如流的。
金舒也很佩服,林茹雪對李錦處心積慮了這麽多次,卻次次都能遇上“意外情況”。這本身就很能夠說明,這些意外根本就不是意外。
意外背後定然有個腹黑的操盤手,哪裏有“安排”,哪裏就能發生點“意外”。
可這林姑娘看不穿,理不透,竟還愈戰愈勇,實是精神可嘉。
就在金舒聽得津津有味,容光煥發,無比感慨的時候,突然覺得左下投來一抹極寒的注視。
她疑惑轉頭,對上了李錦黑沉著臉,直勾勾盯著她的目光。
眼神裏滿是“八卦聽夠了麽”的誠摯問詢。
若不是那眼眸徹骨寒冷,感覺隨時都會要她小命,金舒還真想回答他一句沒聽夠。
林家家仆這麽多,這一下,就從下午問到了深夜。
又從林茹雪自己院子裏的侍女們,一直問到林家全員。
除了確定了這林家小姐,是個靖王李錦的狂熱愛好者,一眾仇怨都是因為李錦而起之外,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抓到。
夜深人靜,月上枝頭。
李錦拜別了林詠德父子後,在陣陣蟲鳴聲裏,在淡淡草香中,從已經入夢的林府離開。
白日初來,還是滿目皆白的林家,因為林茹雪死得蹊蹺,整個喪葬的流程全都中斷了。
現在門口掛著“謝絕見客,還望見諒”的木牌子,白色的燈籠將麵前的石階上,印出一個奠。
下午,家丁侍女的那些話,金舒還能當成是聽故事,聽八卦。但到了晚上,她神情就格外的玩味了。
出了廣亮大門,上馬車之前,她回過頭,看著身後林府的匾額,站在路中間沉思許久。
“覺得蹊蹺?”李錦問。
“嗯,很蹊蹺。”金舒回頭,眉頭擰成麻花,“就像是所有的人,都是幫凶一樣的違和感。”
就像知道六扇門會問這些問題,而提前背好的串詞一樣。
每個人說的幾乎都是相同的內容,時間、地點與人物,幾乎沒有變化。
十分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