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棄子

方青。

李錦微微蹙眉。

說完了那些話,劉阿婆跪行兩步,直接抓著李錦的腳脖子,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官老爺,官老爺救我啊!我把這事情告訴你了,若是讓方青知道,定不會讓我活命!”

“而且,物色姑娘這事情,也非我本意啊!”她說,“是方青他,以我兒子的命要挾,讓我幫他找年輕的姑娘。”

說到這,李錦點了下頭:“你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自然有人保你性命。”

劉阿婆聞言,腦袋重重磕在地上:“一年前,方青當著連姑娘家男人的麵,強占了她。”

“當時連姑娘的丈夫已經病的很重,出事之後,他便要去報官。方青為了阻攔他,就下了死手,將他一把推到做豆腐的石磨上。那一下傷了頭,連姑娘的丈夫就這麽死了!”

說到這,劉阿婆哭著喊著、哀求著:“官老爺,青天大老爺!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就這麽多了!官老爺饒命啊!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不然我也得死!我也得死啊!”

她身前,李錦一臉肅然,自上而下地睨著她:“報官她自可以親自去,為何要委身在你這裏?”

他眸色冰冷:“你仍是沒有同本座說實話。”

本座?!

聞言,劉阿婆愣住了。

她看著麵前李錦的麵頰,嚇得猛然鬆開了抱著他腳腕的雙手,驚恐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就算是她,也從方青口中,聽過有關六扇門門主的傳聞。

靖王李錦,沙場戰神,經他手的案子就沒有破不了的。

隔壁出了事情之後,方青還專門讓人傳話給她,說六扇門的痕跡專家,有慧眼之稱的雲飛,正好在小林縣,讓她行事千萬小心,切莫被人給盯上。

但他可沒說過,六扇門的門主,靖王李錦也在小林縣啊!

望著大驚失色的劉阿婆,李錦知道,這個老太太的心理防線,此刻才真正開始崩塌。

他轉身,坐回了方才那把長椅上,甩開扇子,一下一下地搖著。

她不說,他不急,就那麽看著她,給她時間,讓她自己想清楚。

過了不知多久,劉阿婆自知難逃此劫,雙手抱頭,極為痛苦地說出了隱藏的真相:“……其實……連姑娘性子烈,丈夫死了,自己被人強占,她是鐵了心地要報官。”

“我就跟她講,方青勢力很大,縱然小林縣令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官,但是也無法和方青的勢力抗衡。她這麽莽撞,到時候還會把小林縣令給害了。”

她一邊說,一邊睨了一眼站在身後的小林縣令,悔恨地垂眸:“然後,我就勸她,勸她假裝從了方青,然後存些銀子,找機會到益陽告狀。”

說到這,劉阿婆捶胸頓足,又一次哭了出來:“是我害了她啊!”

“要是那天,我不告訴她,不告訴她六扇門有慧眼之稱的捕快,就在益陽,她也不會收拾了東西,想要趁著夜色偷偷跑去益陽告狀,那她可能也不會死了!”

說完,劉阿婆趴在地上,哭得痛不欲生。

隻有李錦睨著她,許久才說:“本座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他自上而下地看著她:“連姑娘的丈夫,到底是怎麽死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從最開始的風寒,到現在磕到頭而死。

看似合理,可這當中缺失的一環,便是那能使屍骨發黑的慢性毒藥。

劉阿婆咽了口口水,驚恐不安地思量了許久,顫顫巍巍地說:“是……是方青,推倒摔死的……”

李錦冷哼一聲:“既然如此,本座沒有其他問題了。”

他起身要走,邊走邊說:“劉阿婆,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劉阿婆大驚失色。

這雲淡風輕的一句話,點醒了她。

六扇門的人問完了話,就這麽走了。

那她今夜,會不會也有人趁著月黑風高,像對連姑娘那樣,把她滅口?

眼瞅著李錦越走越遠,劉阿婆對方青的恐懼,逐漸籠上了心頭。

她渾身顫抖,連滾帶爬地追了出去:“官老爺!青天大老爺!我說!我說!我都說!連姑娘她丈夫不是得病!是方青給了我一小瓶毒藥,讓我每日去看望一下她丈夫,趁她不備,混在藥中,讓他喝下去的!”

她雙腿癱軟,跪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磕頭:“老婦所言句句屬實!句句屬實!方青為了霸占連姑娘,許給我白銀一千兩,我被銀子蒙了眼,才幹出這種傻事!”

一下一下,劉阿婆的額頭上漸漸滲出血絲:“那毒藥的瓶子!瓶子還在我這裏,我認罪!我認罪!懇求大老爺將我帶進大牢,我還不想死,不想死啊!”

比起在這裏,不知何時就會降臨的方青的殺手,不如在小林縣衙的大牢裏更加安全。

那之後,劉阿婆六神無主的癱在院子裏,眼睜睜看著府衙的衙役們,將她藏在家裏的金銀珠寶搜了出來。

看著那還剩下不少毒藥的小瓶子,被李錦拿在手裏。

他目光落在瓶子底,小小的“方府”款識上。

劉阿婆道:“方青讓我事成之後將瓶子扔掉,可我看這瓶子精美,扔了可惜,就一直留著了。”

她抿嘴:“後來方青讓我做的壞事越來越多,我越來越怕,就更是不敢扔這個瓶子。”

“哎……”劉阿婆一聲長歎,“聽說有錢人,會在自家的瓷器上刻上名字印章什麽的,我就想著,未來興許是也能是個證據。”

她拍著自己的胸口,苦笑:“我也害怕有一天,方青會像扔一枚棄子般,把我也扔掉。”

待縣衙衙役們將這院子搜羅了一個遍,翻出無數值錢的物什之後,天色也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白日裏天空還是陽光明媚,傍晚時分卻是烏雲壓頂,眼瞅大雨將至。

李錦低頭看著手裏的小瓶,打開紅蓋,隻睨了一眼,就肯定了這東西是夾竹桃的幹葉粉末。

因為稀缺,所以並不好取得。

他抬頭,掃一眼陰沉的天空,對金舒和周正道:“走吧。”

原本,金舒以為他是要直奔益陽,誰知,李錦徑直回了小林縣衙,將那瓶毒物放在縣衙後堂的八仙桌上。

他雙手抱胸,站在它麵前,半個時辰都不帶動一下的。

一點都不像他。

屋外,春雷陣陣,眨眼便是傾盆的大雨。

這縣衙平日的破敗與老舊,在此時真切地反映在滿地接水的木盆上。

雨聲,滴水聲,風聲,雷鳴聲。

彼此穿插,聲聲入耳。

屋子裏,掛畫下,八仙桌前的暗格男人,麵無表情,沉默不語,肅然的可怕。

金舒想問,又不敢上前。

她遲疑了許久,目光最終落在門口,那如一棵鬆般站的筆挺的周正身上,小聲問:“王爺這是怎麽了?”

周正看了她一眼,又回眸瞧著李錦的背影,壓低聲音道:“雲飛的行程,不應該暴露。”

一句話,戳到了重點,讓金舒有一股撥雲見日的透徹感。

如果連姑娘的死,真的為了去益陽找雲飛告狀,那麽方青,又是怎麽知道常年身在京城的雲飛,會在本月跑到益陽來呢?

雖然雲飛此次並非因公出行,但六扇門捕快的動向,什麽人會了如指掌?

李錦盯著眼前那隻小瓶子,雙唇緊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