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護她一生

許久。

裏麵傳來女人機械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她的電話再也打不通。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死了。

三年前就死了。

他突然像酒醒了一般,頭痛,虛弱。

從心靈到肢體無不潰敗。

他拖著這潰敗的肉身陷入一種混沌,在一片虛無中他看見若隱若現的自己。

那是一張疲倦、傲慢、無情、自以為是的臉。

許久,霍北堯發動車子。

把方向盤一打,車子朝城外墓地開去……

火鍋店裏。

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南嫿和沈澤川、穆妍、月月他們一起熱熱鬧鬧地涮著火鍋,吃吃喝喝,說說笑笑。

好不熱鬧。

南嫿用筷子夾起一片嫩豆腐喂到月月嘴裏。

月月吧唧著小嘴衝媽媽歪著頭,一本正經地說:“嗯,這豆腐還不錯,香。”

南嫿揉揉她白白嫩嫩的小臉蛋,“小機靈鬼,香就多吃點。”

沈澤川夾起一塊毛肚,放進滾燙的紅油裏,七下八下熟練地涮好,蘸了調料,遞到南嫿嘴邊。

南嫿張嘴含下,毛肚脆嫩的口感瞬間擠爆整個口腔,好吃得舌頭都要咽下。

穆妍看著二人,嘖嘖幾聲,“看你哥對你多好,羨慕嫉妒、恨。”

南嫿輕輕翻她一眼,“矯情。”

穆妍哈哈一笑,忽然一拍腦門,“差點忘了件大事。”

她拉開包,從錢包裏掏出一張支票,遞到南嫿麵前,“這是一千萬,你拿去還給先生。我爸剛要回來一筆工程款,我緊搶慢搶給搶了過來,慢了,他就先還給別人了。”

“好。”南嫿接過來,小心地放進錢包裏。

沈澤川偏頭看她一眼,“先生是誰?你向他借錢了?缺錢為什麽不跟我說?”

“應該是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你幫我太多了,不能總麻煩你。”

沈澤川忽然挺起腰,坐得筆直,斯文溫潤的臉變得嚴肅起來,“你遇事不向我求助,去找別人,有沒有把我這個哥放在眼裏?”

南嫿俏皮地衝他笑了笑,“哥,你別總是板起來臉教訓我好嗎?咱倆同年同月同日生。”

她一笑,他就軟了,“我是怕你,怕你身份暴露……”

“放心,我找的是霍北堯不熟悉的人,應該傳不到他那裏。你看,這都過去一個多月了,一切相安無事,霍北堯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沈澤川俊臉柔和下來,重新掛起溫潤的笑,“下不為例,以後謹慎點,知道嗎?”

“知道啦,哥。”

穆妍夾起一片羊肉放進調料裏蘸了蘸,說:“聽說你那個渣男前夫快要和小三結婚了?”

南嫿的臉一瞬間變色,“嗯”了一聲,垂下眼睫,筷子在調料裏碗裏木然地戳著。

“要我說那兩人結婚也好,渣男配賤女,天長地久,省得出來禍害別人。”

南嫿握著筷子的手微微緊了緊,指骨泛白,恨意在體內亂竄,不受控製。

沈澤川大手握上她的手,“手這麽涼,是不是空調太涼了?我讓服務生來調一下空調。”

南嫿搖頭,“不涼。”

穆妍瞟她一眼,“嫿,快忘掉那個死渣男吧。你哥對你這麽好,先生對你也有情有義,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幹嘛還想那個渣男?那對渣男賤女,一定會有報應的!不是不報,時機未到!”

漆黑清冷的墓地裏。

站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黑色熨帖的襯衫,袖口挽上去兩道,露出精致有力的腕骨。

鼻梁和嘴唇在路燈燈光下,好像刷了一層蒼白的釉,看起來有種格外禁欲的冷淡氣質。

修長脖頸上一排深深的牙印,和他完美俊朗的外形有點違和。

忽覺鼻腔一癢,霍北堯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抬手揉了揉鼻子。

他緩緩垂下眼睫,繼續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看,深邃堅硬的目光漸漸變得悲沉。

照片上的少女明眸善睞,鮮活,靈動,清純中帶點小倔強。

和這死氣沉沉陰森森的墓地,截然相反。

這是南嫿的衣冠塚。

死後她的屍體被野獸吞入腹中,屍骨無存,隻好拿了她生前的衣服埋在土裏堆了個墓。

他想起第一次遇見她時,她才十三歲。

那晚,她放學回家路上被人欺負,正好被他碰到,下車把那幾個小混混打跑了。

她膝蓋受了傷,鮮血淋漓,又受了驚嚇,腿軟得走不了路。

他抱起她,送她上車去醫院,那是他第一次抱女孩子,還是受傷受驚的女孩。

女孩琉璃一樣嬌脆。

他抱得很輕很小心,生怕弄疼她。

看著她在自己懷裏瑟縮無助淚眼汪汪的模樣,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心疼的感覺。

忽然特別想保護,保護她一生。

沒想到才二十三歲,她就死了。

他再也無法保護她,再也無法保護,他心如刀割……

“Ineedyounow,whereareyougoing,想讓赤道溫暖最寒冷的北極……”手機響了。

霍北堯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英眉微蹙,修長手指輕輕一劃,掛斷。

鈴聲再次響起。

霍北堯俊美英朗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按了接聽,“胭胭,什麽事?”

“北堯哥,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回家啊?”手機裏傳來林胭溫柔嬌弱的聲音。

“我今晚不回去了。”

林胭胭一怔,“那你住哪裏?”

“思南公館。婚禮前這些天,我會一直住在這裏。”霍北堯聲音低沉空曠。

思南公館是南嫿生前住的地方,是她和霍北堯共同的家。

林胭胭臉色大變,語無倫次,“北堯哥,你,我,是不是我哪裏做錯了?”

“沒有。沒事的話,我掛了。”

林胭胭聽著手機裏的忙音,臉色白一陣紅一陣,忽然用力一推。

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咣啷咣啷全摔到了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都怪那個死鬼!

都怪她!

死了也不安生,還來勾霍北堯的魂!

怒氣在胸腔裏山呼海嘯。

林胭胭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抓起牆角的大花瓶哐地一下摔到地上,又搬起飄窗上的花盆扔到地上……

直到把整個臥室摔得一片狼藉,她才停住手。

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著氣,喘氣聲像風箱一樣呼哧呼哧。

半晌。

她摸到手機,手指顫抖著撥出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