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二既不能愛葬心何如中

亂世佳人 零二 既不能愛,葬心何如(中)

回到寢宮,唐易瑤很快的派人把醫師給找來了,醫師看了看靜之手上的傷,也道無大礙,隻是疤痕沒有那麽快會消失罷了。

“靜之受傷了?”

靜之聞聲而抬頭,隻見那名身著鴉青色常服的男子站在寢宮門前,雖說鬢間已灰,卻神采奕奕,並無衰老之相。

“父親。”靜之輕喚了一聲,正想起身,卻被李亨示意坐下,便也不再勉強。

“父親今日怎麽有空來靜之這裏了?”

李亨對站起身行禮的醫師點了點頭,便走到了靜之身邊坐下,看著她受傷的手。

“唐易瑤方才派人來向我說你的手受了傷,我見無事便過來看看。”

“謝謝父親擔心,靜之的手沒事的。”她笑了笑,眉目間縈著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憂傷。

李亨也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個女兒他確是虧欠太多了。“這回真是委屈你了……”

“不要緊的。”靜之明白李亨所說,連忙挽住他的手,杏眸微眨,轉移了話題。“父親,您知道今日靜之看見什麽了嗎?”

“看見什麽了?”

靜之輕笑著,一字一頓地道:“靜之今日看見了齊尚宮。”

微笑的側著頭看向李亨,毫不意外的看見他怔了怔,卻馬上恢複了平日的冷淡。靜之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她知道父親仍是想知道關於齊尚宮的事情的,於是又道。

“父親您知道嗎?安寧那孩子真的很漂亮,跟齊尚宮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她聰明的避開了說安寧的眼睛,她知道安寧那雙眼睛在父親麵前提起父親定會不高興的,畢竟綠色的眼睛會讓父親想起安慶緒。

李亨握緊了拳,卻還是無法壓抑心中的思念,掙紮片刻終是問道:“她……可好?”

“父親覺得呢?”她挑起眉,看著李亨。

他半眯起眼睛,九年前的一切仿佛在他前浮現,她或許是真的喜歡安慶緒吧。

“她對他終是沒有死心吧……他讓她等五年,如今九年已過,為何還要如此執著……”

靜之搖了搖頭。“您說她執著,那麽您呢?您不也是如此的執著嗎?難道那麽多年您都沒有辦法放下她半分?”

莫道人癡,而她自己難道不也是嗎?

“很多事情並不是你能理解的。”他歎息了一聲。“大婚的事情都準備好了嗎?”

話題突的又回到了她的身上,驟然令她想起了今日在建寧王府的那一幕,水碧那動作是如此的自然柔媚,而他是如此的溫柔,兩人就如同是天生就該一起的那般……

她閉上杏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道:“靜之準備好了。”

早就該準備好了不是嗎?隻是出嫁罷了,自古以來的公主郡主們不都是嫁給自己不認識的人嗎?

她深深的相信,自己能過得很好。

李亨輕輕地抱住她纖弱的身子,這才竟覺她微微的顫抖著,他緩緩地拍了拍她的背,半是安撫地說著。

“我希望你能夠好好的。”

“我會的……”

她微笑著,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她會慢慢地忘記那個人,然後她會幸福的,一定會……

已是入夜,稀疏的星子點綴在天際,一輪圓月在空中高掛著,灑落一地銀光,倍感淒涼。

用了膳後,靜之便支開身邊的宮人,獨自走到了院中的一棵樹下。

那是一棵古老的大樹了,長至參天,叢須也從枝幹上垂落,在地上落了根。

她靜靜地站在那棵樹下,抬頭看著樹上垂下的須根,默默的伸出手去觸碰,在觸及那粗糙的須根時,一股異樣的感動從她心中湧上。

幾日前建寧王府上那一幕又在她眼前掠過,那雙杏眼中的光彩盡數褪去,淡淡的憂鬱在她的身上縈繞。

她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袖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青瓷瓶子。

拔開蓋子,微微傾倒瓶子,水從瓶子中流出,那水的顏色是如此的清澈,滴落在地上,溶於塵土中。

怔怔的看著地上的那水印子,多少年的愛慕最終就會像著落地的水,與泥土混合,漸漸的消失不見……

被支開的唐易瑤終是不放心,半路又折了回來,站在遠處看著靜之的舉動。

郡主終是決定放下那人了吧,那瓶子裏的每一滴水珠都是她對那人的心意,如今她全都倒掉了,心也該死了吧。

她的確是不希望郡主繼續沉浸在那段不應該的愛戀中,但是她更不想看見她的心也隨之死去,這樣對她來說會是怎麽樣的改變?她若是沒有了那一段愛情的寄托那麽往後她會為了什麽而活?

一個人若是沒有了心中的向往,沒有了心中的目標,那麽往後的日子又會如何?

在郡主身邊伺候了那麽多年,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如此的決絕。

風漸漸的吹過,雖是不冷,卻是帶來了幾分隱隱的淒寒。

見站在風中的那人握著手中的瓶子,呆站在樹下,一頭鬆散的長發在風中微微的飄動著。

唐易瑤默默的走到了她的身邊,沉默不語。

靜之驀地轉過頭,眼中似是抹上了幾分冷淡,見是唐易瑤,這才勉強的對她露出一個笑容,隻是杏眸中光彩不再。

“不是讓你回去休息了嗎。”

唐易瑤關心的看著她,頓了頓,才道:“天轉涼了,郡主該回去了。”

靜之並無再回頭看她,隻是怔怔的看著手上的玉瓶子,纖指上沾上了點水的潮意,夜風吹來,帶著隱約的寒。

突的,她眼中華光一斂,倏的蹲下了身子,雙手用力的挖著泥地,完全不顧自己手上的傷,不要命似的挖著。

唐易瑤大驚,連忙跪下,雙手握住她的手製止她一切自殘的動作。

“郡主!您這是在做什麽!您手日前才受了傷,您怎麽能這麽不愛惜自己!”

靜之愣了愣,慢慢的把自己的手從唐易瑤的手中收回,勉強的笑著。

“不要緊的,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往後……我不會再怎麽做了,你便由著我吧。”

說罷繼續用手在地上挖著,纖白的十指都被半硬的土磨出了血,血痕劃在地上,刺眼得很。她倒是不在意,很快的便在地上挖出了一個小洞。

雙手捧起放在一旁的玉瓶,小心翼翼的把它放進了那洞中,深深的凝視了那瓶子許久許久,而後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把它深埋在地底。

那一段記憶往後就隨著時光的流逝而逐漸被遺忘吧……

遺忘,是最好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