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程遠從西雙版納回到江城的第一時間就被警察帶走了。

其實他猜到了會這樣,也不害怕,周森安排的事,他都做得很放心。

隻是,如今交易全都失敗了,不但泰國佬和陳氏的人被抓了,越南佬的骨幹也被抓了,那些亡命之徒會不會來報複?

他是報過仇的人,很了解心懷仇恨的人是什麽想法,不由為周森將來的處境產生憂慮。

周森昏迷了很長時間,羅零一已經可以出院的時候,他依然沒有清醒。

不過好在醫生說他已經徹底脫離了生命危險,至於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這就要看他個人了。

也許再要幾天,也許幾個月,左右不會太長。

“出院以後有什麽打算?”

羅零一出院這天,吳放來看她了,其實他現在很忙,泰國佬和越南佬身份特殊,辦起來還要和對方警方進行磋商,再加上這次隻是把中國境內的人全都抓到了,他們的老窩還在金三角,那裏的人一天不全被繩之以法,他們這幫警察也就沒一天好日子過。

其實,比起周森,他們倒還算好的。

為什麽呢?

因為那些人倒不算清楚他們都是誰,可周森是和他們清楚見過麵的,他醒過來之後,日常起居,包括工作生活,都要在警方的保護之下。

“沒什麽打算。”羅零一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隻有她的背包,這是警方檢查過後還給她的,裏麵的錢和東西都沒少,夠她活一陣子了。

“之前上班的地方,同事對我很好,可我這麽無緣無故地曠工也說不過去,而且,我現在這個樣子……”她尷尬地笑了笑,“我會自己找份工作,可以的話,我想繼續留在江城。”

吳放沉吟片刻,道:“周森之前和我說過他的想法,他希望我可以送你到別的城市工作,說到底,現在案子還在收尾,誰也不能保證沒個萬一,我們都不希望你再出事。”

其實羅零一很理解吳放的心情,隻是……

“是周森希望我走嗎?”她回眸看著他,眼神傷感。

吳放忽然想起之前陳珊說的話,難不成,周森和羅零一之間真的有什麽?

“你和周森……”他遊移不定地說著話,過了一會又話鋒一轉說,“他的確是這麽跟我說過,不過決定權在你,我們不會幹涉你本該有的正常生活,如果你還是希望留在江城,我會安排人保護你,直到這個案子徹底結案。”

“不用那麽麻煩的吳隊。”羅零一舒了口氣,笑著說,“我這麽微不足道的人,林碧玉已經被抓,不會有人再來傷害我了,你們多慮了。”

吳放也不好再說什麽,和她一起離開病房,有送她出門的意思。

“那個……”走到電梯門口時,羅零一終於忍不住說,“我能不能去再看一眼周森?”

吳放怔了怔,片刻後說:“當然可以。”

陳珊是目前專門負責照顧周森的人,羅零一去的時候,她正十分熟練地用毛巾給周森擦著頸項,他皮膚那麽好,微濕的毛巾擦過白皙的頸項,留下淡淡的水痕,如玉一般。

“吳隊,羅小姐,你們來啦。”

陳珊聽到聲音就停下了動作,爽朗地笑著打招呼,站起來迎他們。

羅零一和吳放並肩走進去,眼睛定在周森身上無法移開,他已經摘了呼吸罩,臉色也紅潤了不少,看得出來,陳珊把他照顧得非常好。

“我要出院了,來看看他。

”羅零一嘴角的笑怎麽看怎麽牽強,她多麽希望守在他身邊的人是自己,可如今她被吳放“護送”著出院,很難不讓她覺得,吳放不希望她和周森過多接觸。

再加上吳放之前說,周森希望她可以去別的地方生活,離開江城,那麽是否也代表著,他醒過來之後,不希望再看見她了呢?

“大夫說周警官恢複得可好了,這幾天隨時可能會醒過來,羅小姐你放心好了。”

陳珊和善地安撫羅零一,但她可能沒意識到,她這樣的身份,這樣的話語,很容易讓人產生“我是個外人”的想法。

“是嗎?那就好,他要是好不了,我也活不成。”

羅零一隨意的一句話,聽得在場清醒的兩個人麵色各異,陳珊悄無聲息地打量著這個看上去冷冰冰的女孩,她非常漂亮,眼睛很大,靈氣逼人,麵如秋水,唇紅齒白,隻消站在那,房間裏所有的光華便都聚集在了她身上,陳珊自愧弗如。

“我能不能單獨和他待一會?”

羅零一忽然提了要求,陳珊一怔,望向吳放,看得出來吳放不太樂意,可能是出於私心,他覺得羅零一這樣的女孩可以和他們做朋友,但讓她和周森在一起,未來有什麽發展,他倒是沒什麽問題,但他很了解周森的父母,一旦他回歸家庭,對方是很難同意的。

“好。”吳放最後還是答應了,朝陳珊使了個眼色,帶著她出去了。

陳珊給他們關門時,麵上流露著不舍和擔憂。

羅零一心裏很不舒服,什麽時候,別人也需要擔心她會對周森不好,或者照顧不好他了?

等門關上,羅零一就吸了吸鼻子,她向來都要求自己堅強,可沒想到僅僅是別人的一個眼神,幾句話,如今都可以讓她紅了眼眶了。

其實,話說回來,變得那麽堅強又有什麽用呢?別人隻會覺得,那個人更可憐,你那麽堅強,一定沒事的,所以不用在意,沒人會因為你堅強而更愛護你的。

女人,有時候懂得示弱,是一種生存的基本能力。

隻是,羅零一這樣的性格,可能永遠不懂得什麽叫示弱。

“周森。”

她坐在病床邊,抬手撫過他英俊卻蒼白的臉,他毫無反應,好像睡著了一樣,安詳而和睦。

他不睜著眼時,才會這麽柔和,一旦睜開眼,不管身處在什麽境地,他總會立刻變成那個刀槍不入,無懈可擊的周森。

“你說過你會來接我的,但你失信了。”羅零一輕聲說,“不過你別擔心,我不怪你,換別人來接我也可以,我的要求很低,我隻要能陪在你身邊就行……不過現在看來,這好像也不太實際了。”她苦笑了一下,說,“吳隊很排斥我和你接觸,真是風水輪流轉不是嗎?我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是怕你帶壞了我,雖然那是做給別人看的。”

“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吳隊說你希望我去別的城市生活,可那樣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該怎麽辦?”她抹掉眼角的淚水,“當然,我不是強求你什麽,就是……突然想跟你說,我真的很愛你,如果這份喜歡會給你造成困擾,你就當做我是在道別吧,我不介意你會不會和我在一起,我隻是怕現在再不說,以後再也沒機會說了。”

她抬頭看看門口,回過頭來說:“時間不早了,吳隊還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再耽誤他的時間,我得走了。周森,祝你健康,祝你幸福,祝你心中所有的希望,都如願以償。”

她心中不舍極了,最後還是忍不住輕輕拉住了他的手,給他手上戴上了一串很普通的珠串,木珠的成色很一般,市麵上隨處可見這樣的手串。

“你別嫌棄,這是我自己編的,沒有多名貴,但希望可以保你平安。”她歎了口氣,站起來,“我走了,有機會的話,希望可以再見到你。”

語畢,她慢慢收回手準備離開,站在門口的吳放見她起來朝外走了,便推門進來,哪知他和陳珊才剛走進來,羅零一的腳步就被人製止了。

微涼的手拉著她的手腕,她驚了一下,回頭看去,周森眯眼皺眉,淡淡地看著她。

“來都來了,那麽急著走?”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話說得不太清楚,很顯然是剛醒過來,嗓子不舒服。

羅零一立刻去給他倒水,周森看都沒看吳放和陳珊,視線一直定在她身上,發現了她手腕的傷口,這才帶著銳利的眼神往吳放身上扔眼刀子。

“這個……安排的人去晚了一點,不過好在有驚無險。”吳放尷尬地說。

周森收回視線,他不怎麽注意陳珊,陳珊有些失落,這些日子她照顧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雖然是上麵的安排,可還是心裏不痛快。

怎麽就看都不看她一眼呢?委屈啊。

“我沒事。”羅零一端來水給他喝,“你喝點水,感覺怎麽樣?”她仰頭,“吳隊,能幫忙叫一下大夫嗎?”

吳放如夢初醒,這種事居然還要提醒,真是被周森醒過來這事兒給激動壞了。

“我去吧。”陳珊忽然開口,周森終於看了她一眼,隻是眼神平靜疏離得讓她覺得還不如不看她呢,“我去,你們聊。”說罷,她就轉身出去了,還幫他們關上了門。

周森喝了點水,說話感覺好了許多,他拉過羅零一受傷的手腕看了看,點頭說:“看著是沒事兒了,你要出院了?”

羅零一點頭,沒有否認:“時間差不多了,再住在這浪費錢不太好。”

周森看了看自己旁邊那張病床,直接說:“我應該一時半會出不去,你在這照顧我好了。”

羅零一驚訝地看著他,隨後又去看吳放,吳放停頓了一下說:“我安排了陳珊照顧你,這幾天一直是她照顧你的。”

周森微微頷首:“既然我醒了,那就不用她了,誰來照顧我這點事,我還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吧,吳隊?”

最後是個諷刺的笑,也不知道他吃了什麽槍藥,還是心情不好,總之他一點就著,明明不是什麽太大不了的事,也好似觸到了他的逆鱗。

陳珊和大夫一起進來的時候就聽見他說這句話,她僵了一下,走進來笑著說:“當然可以了,我也早就想回警隊工作了,有羅小姐照顧周警官就太好了。”

“那就這樣吧。”吳放也懶得管了,“大夫你看看,老周身體怎麽樣。”

陳珊皺皺眉:“周警官才多大啊,吳隊你就管他叫老周了?”

吳放瞪眼:“都三十五了,眼看著奔四了,還不是老周?我叫你小周你敢應嗎?”他斜睨著周森。

開起了玩笑,氣氛漸漸緩和下來,周森好整以暇道:“年輕點自然好的,我有什麽不敢應的。”

吳放輕哼一聲:“裝嫩!”

大夫給周森做了詳細地檢查,最後得出的結果令人欣喜。

“醒了就好,沒什麽大問題了,再住幾天院觀察一下長長傷口就可以出院了。”

聽了這話,大家都鬆了口氣,吳放思索了一下,對陳珊說:“那你先回警隊上班吧。”

陳珊點頭,轉身便走,在她推門離開的時候,周森忽然開口說:“謝了,小姑娘。”

陳珊詫異地回頭看著他,一臉的受寵若驚。

“不論是照顧我,還是那天晚上扶住我,都謝了。”

周森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即便十年的臥底生涯讓他性子變得十分涼薄,但感謝的話還是必須得說。

陳珊的心情很微妙,吸了口氣說:“不用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先走了,周警官注意身體,再見!”

陳珊離開了病房,吳放卻不急著離開,他和緩地對羅零一說:“零一,你先出去燒點水,我有電話單獨和老周說。”

羅零一自然不會拒絕,她拎著暖壺離開,剛一關門,吳放就問了周森一個尖銳而直接的問題。

“你想好了嗎?要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