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會嗎

青霜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三天,這三日裏,他不吃不喝,滴水未進,足不出戶,誰也不見。

華清池的修士都擔心得不得了。

桃寶兒還跟陸水棲一起在青霜的屋子外布了個養氣陣,他不吃東西,總得呼吸,通過呼吸吸入對身體有益的藥氣,總能讓他身體舒服一些,不至於身體徹底垮掉。

第四天的深夜,青霜終於推門走出了房間,他雖沒有修為和神識了,卻也明白,在他推門走出來的那一刹那,一定有很多人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他們都在擔心他。

他自幼就承擔起了保護華清池的責任,所以,他得保護他們。如今,所有人都被蒙蔽,唯獨他還清醒,他更應該盡起自己的責任,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青霜手裏握著一根木頭,他手腳無力,走路都需要這樣一根拐杖。

“咄、咄、咄……”木棍敲擊青石板路,在寂靜的夜裏發出沉悶的聲響,在夜空下湖岸邊久久回**。

華清池所有人都醒了。

桃寶兒也緊張兮兮地看著青霜,她都擔心他走不穩,卻也不敢施展法訣去扶,此刻的青霜明明走得很艱難,卻依舊挺直脊背,力求讓自己站得更穩一些,他有他自己的堅持和驕傲。

青霜沒修為了,所以其他人雖然沒有出手幫忙,但大家都在私底下悄悄傳音。

雲慧珍說:“青霜是去湖邊哎,他不會想不開去跳湖吧!”

話音剛落,就被華清池的小夥伴一通臭罵,陸水棲還吼:“青霜修為沒了又不是傻了,湖裏有我的蛙子蛙孫,還有龜祖宗和滿池塘的龜,他跳湖能沉下去算我輸!”

“湖邊有龜祖宗啊,青霜師兄是想跟龜祖宗說說話吧?”桃寶兒說道。

蠶寶幽幽歎了口氣,“我給青霜織的新衣他都沒穿。”她比較在意的是自己織出來的那些新衣服,現在青霜身上依舊是回來那身粗麻布衣,蠶寶有點兒小憂慮。

白曄冷眼看著,神情還有點兒專注,顯然看得比較認真。

桃寶兒最近都很關心那個沒靈氣的凡人,他打算也把靈氣收斂了,走路的時候學著他的樣子杵根棍子,到時候,桃寶兒就不會老看別人了。

他的想法,總是這麽與眾不同。

也就在這時,常年穿個灰衣的黑天鵝鵝衣則道:“龜祖宗出來啦。”

果然,湖岸邊龜祖宗緩緩爬出來,昂著頭與青霜對視。片刻後,池塘裏的水從湖心中飛起,在高空聚集後又墜落,形成一道雨幕,緊接著,青霜周圍出現了一個霧氣朦朧的結界,一人一龜的對話,其他人就完全沒辦法聽見了。

“龜祖宗也認定他就是白曄嗎?”

龜祖宗,是華清池的根基所在,是青霜此刻最後的希望。

龜祖宗沉默一瞬,“是也不是,我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說起來,性格真的跟從前的白曄大相徑庭,但修為、實力、還有最關鍵的天地三重印和青華劍都認可,不是白曄,又能是誰呢?

“師父離開之前,早已預料到今日。”青霜沉聲道:“所以他才會留下那座雕像。”

“不瞞龜祖宗,師父曾單獨交待過我,若遇到難解之局,打破雕像即可。”

“我在雕像下悟道多年,隱約能察覺,雕像裏有師父留下的某些東西。”

“據我觀察,那個冒充師父的人對雕像頗有幾分忌憚,想來雕像之中,有他所畏懼之物。”倒也說不上忌憚,但青霜發現每次那人陪桃寶兒過來的時候,都會繞著雕像走,而且從來不主動看那雕像,偶爾瞄上一眼就會皺眉頭神色不善,很明顯對雕像頗為不喜。

龜祖宗沉默一瞬,“不管他是不是白曄,他都是救了寶兒的人。”

桃寶兒從儲炎的水木宮出逃,幸得遇上了現在這個白曄,教會她天地三重印,贈予她青華劍。

對桃寶兒來說,她不曾與從前的白曄上仙相識,她遇到的人就是這個白曄。

“可……”青霜還欲說什麽,就聽龜祖宗道:“你舍得讓寶兒傷心難過嗎?”

青霜神色一凝,“儲炎早就懷疑他的身份了,但我希望,這件事我們華清池內部處理即可,也算是有個挽回的餘地,所以我來找的是您,不是儲炎。”

“如果他當真是暗族冒充白曄上仙,那寶兒總有一天會明白,仙族暗族勢不兩立,那暗族裝瘋賣傻地進入華清池,絕對沒安好心。”

他冷冷道:“若他是暗族,你說他能是誰?”

“當初雲狂曆時百年,帶領暗族殺入仙族領地,最終被仙族所阻,攔截在了九曲河外,如今,他不費半點兒力氣,就進入了仙族最中心的洞天福地華清池……”

華清池,還是仙族靈脈所在啊,所以,這裏才是仙族靈氣最濃鬱之地,否則的話,儲炎他們為何一直想要爭搶華清池。

“若是這裏建個血池?陣法?”青霜這麽一想就覺得不寒而栗,“龜祖宗,那後果,沒人承擔得起。”

“你懷疑他是雲狂?”龜祖宗語氣也變得嚴肅了幾分。它其實並未往那方麵想,實在是暗族雲狂的話,怎麽可能學會天地三重印呢!

“不然呢?”青霜反問道。當年白曄上仙和邪神雲狂雙雙消失,他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但白曄上仙早有預料,未來的某一天,他與雲狂會難以分辨,身份混淆,是以,才會留下雕像做標識。

雕像不明,身份不清。

一人一龜,皆沉默不言。

華清池的其他人都聽不到那裏頭的對話,就連同為上仙的天君滄瀾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唯一能聽到的,就是白曄了。

白曄有點兒不高興。

不知為何,此刻的他心浮氣躁,最重要的是,他感覺自己身體也有點兒怪怪的。

他仔細一檢查,發現自己肩膀上掉了塊肉,鮮血都快沁出衣服,這讓有些潔癖的白曄不能忍受,他看到桃寶兒他們還在傳音聊天,自個兒便走到一邊去,給身上罩了個結界,脫了衣服,慢慢地給自己全身裹了繃帶。

不裹繃帶,身體的血肉會緩緩崩裂開,一塊一塊往下掉,像是沒聚攏一樣。

以前必須沒日沒夜緊緊裹好,如今不裹的話還能堅持一段時間,可時間太久了也不行,身體還會壞掉。

還好桃寶兒沒注意。白曄偷偷瞄了一眼桃寶兒,長長地舒了口氣。

原本對桃寶兒沒看著自己還頗有些介意,如今白曄又有點兒慶幸她沒看到,他在結界裏快速地把繃帶裹好後就出去,打算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地繼續站在桃寶兒身後,哪曉得剛剛出去,桃寶兒立刻就說:“咦,怎麽又裹繃帶了?”

白曄雙手背在背後,衝她謔謔一聲不說話。

“穿來穿去,還是最喜歡繃帶呀?”桃寶兒笑著說完,走到白曄身邊替他整理繃帶,這次都沒以前裹得好,臉上有些地方歪歪斜斜的,露了不少的皮膚在外頭。

隻是她靠近的時候,又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氣,這叫桃寶兒登時緊張起來,“怎麽回事,是哪兒不舒服嗎?”

白曄想了想,眼睛一亮。他隨手從外頭折了根木棍兒,杵在地上顫巍巍地往前走了幾步,看起來虛弱極了。

桃寶兒:“……”

模仿青霜師兄要不要這麽刻意啊。

她笑了笑,走過去把白曄手裏的木棍兒拿出來放到一旁,又扶住了白曄的手說:“你要是累了需要扶,就不用拿木棍兒啊,我就是你的拐杖,還是桃木的哦。”

她說完還晃了下頭,“要不要我變成桃木棍兒?”

白曄連忙搖頭,用力把人摟在了懷裏。

他眼睛微微有點兒泛紅,周身血肉滾燙,唯有懷中女子,是他眼裏心裏的唯一清涼。

“你身子怎麽這麽燙?”桃寶兒這次是真擔心了。

就聽白曄說:“我要是不叫白曄怎麽辦呢?”

“那你想叫什麽?”

白曄眸子裏露出一絲迷茫,“他們說我可能叫雲狂。”

他們說的一字一句,他都聽得到。

白曄一臉委屈,“他們還說,如果我叫雲狂,你以後就會明白我不安好心,會不喜歡我了。”

他很認真地看著桃寶兒,問:“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