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清醒
青霜被直接送到了華清池正殿外，恰好落在雕像附近。
他以前經常在雕像下打坐。如今，雕像腳邊依舊擺放著他常用的那個青色蒲團。他修為全廢，神識也沒辦法用了，落在雕像旁邊都沒辦法看清雕像全貌，於是青霜的手撐著雕像，一點一點兒慢慢站起來。
當初被那暗族將領輕易破了他引以為豪的劍術，青霜身體被劍氣刺得千瘡百孔，如今也隻是勉強撐著一口氣活著而已，走路都十分艱難。等他慢騰騰地挪遠了一些，仰頭再看雕像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跟著飛過來了，陸水棲還道：“嗯，回來了是該上柱香。”
雲慧珍便罵他，“白曄上仙真人都回來了，還給他雕像上什麽香？”
陸水棲頓時敲了一下自己腦門，“瞧我這糊塗蛋。”
話音剛落，就見白曄目光幽幽地望了過去，盯著他正在敲的腦袋看，把陸水棲都看得毛骨悚然。
還是桃寶兒輕輕拉了拉白曄的袖子，小聲道：“糊塗蛋不是蛋啦，不能做蛋羹的。”
他很多時候清醒，就是看起來很明白事理的樣子，但也有很多時候跟個孩子似的，記憶的缺失讓他整個人顯得有些矛盾，特別是在對待食物方麵，他就像個小傻子似的。
不過轉念想到以前的白曄上神肯定也是不吃東西的，風霜雨露靈氣為食，不知道那些吃食倒也不難理解。
果然，聽到桃寶兒解釋之後，白曄就一臉嫌棄地從陸水棲身上移開視線，他也捏了捏桃寶兒的袖子，輕聲說：“明天吃鳥蛋。”
桃寶兒點頭答應，隨後目光再次落到青霜身上。
眾人隻見青霜神色木然地呆在原地，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湖邊風很涼，此刻的青霜隻能算個凡人，他衣裳有些單薄，身體也虛弱，桃寶兒有些擔憂，跟雲慧珍商量，“要不要先送青霜師兄回去休息？”
她打算去叫師兄，卻見雲慧珍擺擺手，說：“我去。”
桃寶兒都意識不到，青霜曾心悅過她。
但雲慧珍或多或少看出一些，現在桃寶兒跟白曄上仙形影不離，隨時都是手牽著手，她現在過去沒準青霜心裏更難過，還是她去好。
雲慧珍從餘霄懷裏蹦出，原地化為人形，她走到青霜身邊，道：“青霜，你趕了這麽久的路，要不先去歇著？”
青霜猛地抬頭，他一雙眼睛裏布滿血絲，看向雲慧珍的神色有幾分猙獰，“你們，你們忘了當初師父留下的口諭了嗎？”
雲慧珍被青霜陡然有些癲狂的神態嚇得往後一躲，連拍心口說：“青霜，你說什麽呀，我怎麽沒明白你的意思？”
師父？白曄上仙？
白曄上仙留下了什麽口諭來著？
陸水棲倒是明白過來，他道：“可是連天君和儲炎上仙都承認了啊。”
青霜一臉鐵青，緩緩搖頭，指著雕像說：“白曄上仙離開之前留下口諭，雕像輪廓不明，就說明他未曾回歸。現在雕像依舊模糊不清，你們竟然把一個暗族當做是他，你們……”
他深吸口氣，“你們竟然讓一個渾身血氣的暗族，生活在華清池！”
“可他就是白曄啊。”雲慧珍道，“暗族抓了我們仙族的人，喜歡把他們弄來折磨轉化，他身上有暗族氣息不奇怪嘛。”
“對啊對啊。”其他的華清池修士也紛紛附和，除了白曄上仙，誰能把天地三重印修到極致，天地山河，日月星辰，想取就取，想拿就拿。
青霜又看向了人群之中的天君。
蒼嵐道：“雕像模糊，想來是與失去記憶有關。”
不是白曄，難道是邪神雲狂？
這世間有此實力的，隻有這兩個人。
所以，他必須是白曄，也隻能是白曄。
天君比所有人都看得透徹，因為他明白，哪怕是仙族所有上仙加起來，也最多跟他拚個同歸於盡，而且打起來也是天地變色生靈塗炭，現在他聽桃寶兒的話，每天安分地呆在華清池，也就愛吃點兒東西而已，這樣一個人，他的真正身份已經沒那麽重要了。
隻是這一點兒，他不能跟其他人說。
並非所有人都能接受。
青霜一臉失望，他緩緩掃視華清池眾人，總有一種所有人都被蠱惑，唯有他一人清醒的感覺。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桃寶兒身上。
青霜聲音發澀，“你也相信他是白曄上仙？”
桃寶兒回答道：“我的天地三重印就是他教的。”
“既然是他教的，你也說他是你師父，那你……”接下來的話，青霜沒問出口，他想說的是，那你，為何會跟他在一起，枉顧倫常。
桃寶兒連忙擺右手，左手還安撫性地摸了摸白曄的手背，“不是師父，就是以前我要是說相公，你們更不會相信啊。”
本來說是白曄傳人，大家都很難相信，但她會天地三重印，身邊還有劍祖宗，這樣就比較有說服力了。
可她要是說自己是白曄的妻子，那絕對沒人信了。
要知道，她那時候腦門上還刻著儲炎上仙的標記呢，就算信了，他們也不會像對待白曄弟子那樣對她。
桃寶兒這個說法倒是解釋得通，青霜緩緩後退了兩步，他注意到湖對岸還有許多外界修士，轉頭過去，又啞著嗓音追問了一句，“連你們也相信？”
總該有明白的人吧？
明明白曄上仙留下過口諭，現在這雕像依舊模糊不清，他們怎麽能都不當一回事呢？
明明這人一身暗族的氣息，他們怎麽就能對此視而不見，讓一個暗族在仙族領地裏四處晃悠？
卻沒想到，湖岸邊那些修士異口同聲的說：“信、信、信！”
每天都被白曄上仙變著花樣兒敲打，誰敢不信？
這個答案，讓青霜目呲欲裂，久久無法回神。
“嗬嗬。”沉默許久後，青霜終於冷笑出聲。他神色有幾分瘋癲，發出一聲嘲諷的輕笑後，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直接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撞到雕像後跌坐在地。
瘋了。
所有人，都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