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雲狂

天是灰蒙蒙的,遠處的樹長得孱弱,要死不活地耷拉著,偶爾有一兩隻鳥雀飛來,還沒落到樹上,就直接摔到地上,頃刻間就僵死不動了。

那是不小心從崖上墜下來的鳥。

崖叫禁天崖,懸崖深萬丈,終年被霧氣籠罩。

崖邊長了一棵巨大的藤樹,上麵會結朱紅色的小果子,一年四季綴滿枝頭,紅紅的一團,是這暗無天日的昏暗之地,最豔麗的顏色。

也正是這小果子,總能吸引不少貪吃的飛鳥過來,而那些鳥一旦飛出禁天崖,翅膀就不聽使喚了,身子仿佛千鈞重,直接從崖上墜落,偏偏那麽高摔下來也摔不爛,落地之後才會頃刻間死亡。

不管是飛鳥、獸類,還是仙族,都沒法在禁天崖上飛行,正是這道連上仙都無能為力的天塹,讓仙族無法將暗族徹底鏟除。就好像蒼天在造物時,專門弄出來的這樣一個種族,讓仙族和人族時刻警惕,不敢有任何懈怠。

他們至多能將暗族趕回禁天崖並設下封禁,讓他們永遠都沒辦法出去。

可這人,一旦見識了外麵的廣闊天地,萬千生靈,總不甘心一直龜縮在懸崖底下,但凡抓住機會,暗族都會拚盡全力殺出去,重回陽光下。

暗族居住在懸崖底下,也有遼闊的土地,卻沒什麽靈氣,植物種類也不多,動物就更少了,生靈種類十分匱乏。

隨處可見的花叫血障花,巴掌大的一朵,能開出幾十層花瓣,吸收了這天地間的怨氣晦氣汙濁氣,又吐出適合暗族修士修煉的血氣來,是以這血障花是暗族的標誌,就連軍旗上繡的也是這花。

不遠處營帳上方,插了一麵旗。這旗幟跟其他的黑旗紅花不同,旗麵是白色的,白底紅花迎風招展,在灰蒙蒙的天色裏顯得比其他旗幟要耀目幾分。

這是如今暗族的先鋒大將赤僵的營帳。

赤僵是二皇子赤虞一手栽培的,原來很多人對這個赤僵還有諸多不滿,結果就發現他實力非常強大,上了戰場之後更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眾人這才心服口服,對他的一係列古怪要求也能容忍。

血氣池不樂意泡?

好吧,隻要實力強,不泡就不泡,在營帳裏也種滿品階最高的血障花就好,也能保證他的需求。

軍旗都要用白的?行,白的就白的,您高興就好!

身邊不要人伺候?這都不是問題,隻要能帶著大家殺上禁天涯,奪回當年被搶占的土地,什麽怪毛病他們都會小心翼翼地慣著。

此刻,赤僵的營帳內沒別人。

他披了一件鬆垮垮的白袍,就那麽坐在搖椅上,腳上鞋子都沒穿,赤腳踩著一朵血障花,稍稍用力,便將那花給碾碎了,不少紅色汁液就濺在他腳上。

他用清風訣弄幹淨,隨後又用手揉眉心。

疼,頭疼得厲害。

像是有個東西在腦子裏亂鑽一樣。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隻想發泄一翻,這麽想著,又有幾株血障花被他碾壓得粉碎,他走了幾步忽然身子一歪,重重地跌在地上。

片刻後,便有一隻霧蒙蒙的凶獸出現在帳篷裏,那是暗族皇族經常駕馭的霧獸。

乃是禁天涯下特有的生靈,外界並不存在。

霧獸繞著倒在地上的男人轉了幾圈,眨眼消失不見,片刻後便有幾個人鑽進了帳子裏,領頭的就是當初那村子裏出現的暗族赤虞,也是如今暗族的二皇子。

赤虞使了個眼色,身邊的下人便直接鏟了帳篷中央的血障花叢,那些花被鏟掉過後,就露出一個池子來。

池子裏的水是暗紅色,乍眼一看像是血水,但沒有一點兒血腥氣,倒像是一塊血玉,有一種妖異的美感。

幾個下人把赤僵駕起來,外袍一剝,直接把人扔進了池子裏。

那池水沒過多久就跟煮沸了一樣,赤僵的臉漲得通紅,五官也變得扭曲了幾分。

赤虞盯著那張臉看。

許久之後,他才輕聲一笑,“像不像戰神雲狂?”

“雲狂轉世,為我所用。”赤虞手指微動,身邊那蹲著的霧獸就將頭伸到他手心底下,輕輕一蹭,而那兩個下人立刻道:“二皇子稱帝,天命所歸,我等願聽從二皇子調遣,萬死不辭。”

可惜現在還不能立刻把人推出去,畢竟他這一身仙骨還沒徹底轉化,若是現在貿然露臉,旁人隻會覺得長相有細微相似,而不會往雲狂轉世身上想。

暗族戰神轉世,還能轉成個仙族不成!

所以,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過來讓這赤僵進行血池轉換,別說,他雖是神誌不清的仙人,跟這血池卻毫無排斥,不過短短幾年時間,就已經變得跟暗族人有七八分相似,能夠直接吸收血氣修行,實力有強悍到讓人吃驚,若非是他親手從那小村子裏帶出去的人,恐怕就連他都會相信,信他是戰神轉世了。

“時間差不多了。等他仙骨全部轉化,定會體內經脈逆流狂暴一段時間,修為必定暴漲,到時候,哪怕是上仙來了都不是他對手。”赤虞對自己順手帶回來的這家夥滿意得很,他就是他手裏最利的刀,一定能將那仙族高牆捅出個窟窿,帶領暗族殺入其中。

看著一池**顏色變淺,赤虞又招呼霧獸過來,那霧獸化為煙霧,一點一點的從赤僵的耳朵裏鑽了進去,在他元神裏一點一點的種下封印。

這樣一把刀,必須完全聽話才行。

偏偏這人元神還很強大,隻有在逆轉仙骨的時候才能慢慢地用霧獸布置陷阱,這麽多年過去,那封印才算是真正的烙在了他的元神裏,今日完成最後一步,那霧獸的種子便徹底在他顱內生根發芽,他日後若有半點兒忤逆自己的心思,元神必定飽受煎熬。

吩咐他們把人從池子裏撈出來,重新放在了他之前的座椅上。一池子的血障花也飛快複原,等一切恢複原狀後,那兩個下人離開帳子,而赤虞則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笑眯眯地看著他醒來。

“醒了?”赤虞道:“你最近辛苦了。”

赤僵壓根兒不理他,他醒了之後就攤在椅子上,仰頭看著帳篷頂,一雙眼睛微微泛紅,而眼神則是空洞洞的,裏頭半點兒光彩也無。

赤虞又說了一些話,然赤僵依舊毫無反應,自個兒從**被子底下掏了那白色繃帶出來,一圈一圈地往身上纏了起來。

“想出去了?”

他性子很怪,從來不搭理人,也很少說話,教了幾年也就勉強能講幾個字,大多時候還是謔謔謔地吼個不停,也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不過此時他剛剛從血池裏出來,體內有一股狂暴的力量需要發泄,出去殺殺仙族也好。

“注意安全。”說完又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赤虞笑了笑,補充道:“去吧,多殺幾個仙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