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母親之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沈家作為曾經抵禦狄國入侵,立下赫赫軍功的武將之家,必然第一時間被派往奔赴前線。

而這樣的戰爭,豈是小小一個沈家能夠左右的?

即便沈柔將武功修煉至先天,也不過是以卵擊石,一人如何與曆史的洪流相抗衡?

“許老將軍與我秘密商議,與其讓王姨娘時刻與狄國探子聯絡,出賣大興情報,找機會對沈仲謙下手,不如將她引進府內,斷了她的耳目,再伺機捏造假消息,誤導狄國。”

“而這件事,隻能我與許老將軍二人知曉,以防走漏消息,王姨娘逃脫,或是聯合其他探子,對其他武將下手。”

說到這裏,沈老爺子跺了跺手中的木杖,一臉無奈。

“也就是這個決定,才害了你娘啊!”

“她本就一心撲在謙兒身上,生下你二哥後,身子骨就虛弱不少,又聽聞他納妾......”

“那一次,她也是大病一場,之後就鬱鬱寡歡,沒了笑容。”

“我勸了謙兒數次,他也知曉對不住你娘,二人倒是有了一段好時候,隻是,你娘懷著你,謙兒又死性不改......”

沈柔心中冷哼。

雖說這件事,的確是沈老爺子推波助瀾,但於情於理都還說得過去。

但她那渣爹就真不是個東西了。

若換做個愛護她娘的人,即便是納妾,也不過是兩人心中有些裂縫,肯放下身段,好好彌補的話,她娘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去了。

而且,渣爹對她和哥哥,可不見得有多愧疚。

反而對王姨娘那細作所出的沈嬌,萬分疼愛,恨不得捧在手心裏。

簡直是荒謬可笑!

這種人若上了戰場,隻怕早就被人坑的墳頭草都數丈高了。

“哎......每每想來,若不是我讓王姨娘進了門,你娘何至於”

“好在你大哥雖木訥,但秉性善良,憨厚老實,不似謙兒。你自小愛纏著你祖母,所以便將你接到了我們院子裏教養,也沒長歪。”

“隻是你二哥......”

“哎,罷了,都是我造下的孽啊!”

沈老爺子十分自責,數次歎息,聲音都有些發顫。

沈柔不知,這些事情埋在他心裏,究竟有多久。

也難怪他的病一直不好。

原以為,隻是思念亡妻,卻不想,他心中壓著如此一塊巨石,久久難以喘息。

他將沈家的一切都背負在身上,卻不曾為自己找個借口。

“爺爺,不是你的錯!”

“不,柔丫頭,你不懂......”

他似陷在了自己的痛苦之中太久,久到已經難以掙脫。

他的心,交纏著密密麻麻的荊棘,每一根上,都是鋒利的倒刺,將他牢牢地困住,折磨。

沈柔心疼地坐到他身邊,將他枯瘦的手握住,想給他,哪怕一點點的安慰。

“爺爺,世間諸事,是命運的擺弄,是上蒼的玩笑,或許與你有關,卻絕非你一力能左右。”

“若狄國細作不是王姨娘,若我娘豁達,若......”

“您何苦將這一切都歸於自己?於國而言,你沒有錯,於家而言,沈仲謙才是真凶,爺爺能否看開一些?”

沈老爺子愣了愣,抬眸迷茫地看著她。

許久,一雙昏黃的眸子溢出淚來。

他偏頭,不肯叫沈柔瞧見,聲音哽咽。

“丫頭長大了!”

“真的長大了!”

他的肩膀開始聳動,漸漸地,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沈柔仿佛,聽到了大顆大顆的淚,砸在矮凳上的聲音,仿佛連它,都要承受不住這股悲痛。

沈柔一怔,低頭看向自己握著沈老爺子的手,忽地心中劇痛。

她抿唇,卻將沈老爺子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爺爺......”

“她也是願你能解開心結,身體康健的......”

沈柔泣聲,低低地說,淚也順著臉頰滑落。

一時間,車廂裏隻剩下二人默默的淚滴,墜落的聲音。

直到馬車緩緩減速,漸漸停下,沈老爺子才忙抬起手臂,用袖子抹去淚跡。

吸吸鼻子,他出聲安慰道。

“都是爺爺不好,一把年紀了,還哭鼻子,丫頭莫怪!”

“你是我爺爺,你在我眼裏,無論做什麽都是可親可敬的。隻......爺爺莫與我生分了,我是您孫女,永遠都是。”

“噯,好孩子!”

沈老爺子聽了她的話,又吸了吸鼻子,重重點了點頭。

“走,肉丫頭,咱們到家了!”

聽到他喊自己的綽號,沈柔破涕為笑,應聲點頭。

“嗯,咱們回家。”

想起這個綽號背後的故事,沈柔不禁有些想笑。

其實沈柔小時候很瘦小,記憶裏祖母時常哄著她吃東西。

自三歲開蒙習武,她的胃口漸長,把祖母給高興壞了。

又怕她吃不好,不長肉,便特地尋了做肉好的各地廚子,給她變著花樣多做肉吃。

她偏生就愛吃那種炸得酥酥脆脆,油滋滋的五花肉。

祖母見她喜歡,便隔三差五就給她做,祖父便打趣說她快長成五花肉了,於是便有了肉丫頭的綽號。

隻這綽號隻有兩老會叫,又因肉與柔諧音,所以沈府中人,也隻當時兩老口齒不清叫歪了聲。

每次聽到沈老爺子這麽叫她,她便覺得格外親切。

此刻再聽,更覺心中激動不已。

她笑容燦爛地掀開簾子跳下車,婉拒車夫的幫忙,伸著手臂扶沈老爺子下來。

隻是,二人剛站定,一直伺候沈老爺子的鍾伯,便一臉憂心地走上前來。

“老爺,小小姐......府裏不太平。”

“老鍾,出了什麽事?”

二人瞬間收斂笑容,臉色沉了下來。

鍾伯看了眼沈柔,又轉向沈老爺子,欲言又止。

“無礙,你說罷!”

“是!”

得了沈老爺子準許,鍾伯將家中的事說了一遍。

隨著他的講述,沈老爺子的胸口逐漸起伏,呼吸聲也粗重起來。

沈柔也抿起了唇,眼神漸漸淩厲。

“逆子!”

“他到底想幹什麽!”

“難不成還想把我這糟老頭子趕出府不成!”

沈老爺子氣得狠狠剁了剁木杖,眼裏是濃濃的失望。

沈柔替他順著背,眉頭蹙了起來。

看著緩緩轉向正欲離開的馬車,心裏突然有了主意。

她上前兩步喊道:“慢著!”

“請替小女與玄將軍說一聲,勞駕他來趟沈府,小女還有話要他幫忙帶給恭王殿下。”

馬車上的兩軍士愣了愣,其中一個瘦高的,眼珠掃了掃鍾伯,又掃了掃沈府門口的兩隻石馬,點了點頭。

隨即揚鞭,打在馬上,馬匹嘶鳴,馬蹄噠噠,車輪滾滾,迅速消失在月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