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晨風微動何人心

沒一會,陸灝收拾好了隨身的物品,準備去鎮上把獵物賣出去。

燕玲就捯飭完畢,站在門口打了個嗬欠,目光幽幽地看著他,“你要出門?”

“嗯,早點出發,集市散得早。你沒事的話,可以再睡一會。”

說著,他伸手拿起了門邊的鬥笠,用扁擔將籮筐的上的繩子纏了上去。

筐子裏,都是他前兩天打來的獵物。

就一頭野山羊,兩隻野兔和一隻野雞。

現在還不到萬物複蘇的季節,獵物稀少,許多人都是空手而歸。

就是像陸灝這樣的老手,到了這個季節也要深感頭疼。

野雞被他留在了家裏,就放在了碗櫃上。

她大病初愈,準備留給她補身體吃。

燕玲早起的困意瞬間就沒了,想起他剛才一起床就去把水缸裏的水填滿,回來又磨了半晌的鐮刀,根本沒有吃早餐。

“那你不吃點東西再去嗎?”

“不用了,我早去早回。”

他以前上山打獵,都是天不亮就出發。

拿著兩個冷饅頭,在草叢裏一蹲就是一天的情況經常有。

“那怎麽行,這裏去鎮上還有一個時辰的路。你等我,我給你煮一碗麵,很快的。”

陸灝除了喜歡冷著一張臉,其實他真的是一個細心又不錯的男人。

這些天來,他都是主動的幫忙幹活,白天還要上山打獵。

但凡有點好東西都先給自己和玹兒,自己都舍不得吃。

離著桃花村最近的就是青山縣,隸屬於青州府,大約有四萬多人口。

從村子走路過去,來回最少也需要一個時辰。

去鎮上也,隻要花兩文錢就可以在村口坐牛車,可他大多數時候寧願走路。

燕玲知道他是舍不得花這錢,更別說在鎮上吃早餐了。

於是果斷轉身去了廚房。

陸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劍眉緊蹙,“你不用太麻煩了,昨天晚上不是煮紅薯了嗎?我吃這個就好”

“那都冷了,煮麵很快的,你等等我幾分鍾就好了。”

她火急火燎的跑向了廚房,男人看著她的背影,心裏一陣溫暖。

同時心裏提出了一個疑慮。

幾分鍾是什麽意思?

起火、燒水、洗菜、切絲……燙麵。

昨夜剩下的小龍蝦醬汁也還有一些,澆上麵上,用綠色的青菜點綴著。

等陸灝從把東西放好進屋時,桌子上已經擺好了一碗香噴噴的麵。

就在這一刻,陸灝那顆二十多年來,毫無波瀾的心狠狠的跳動了幾下。

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穿暖這個問題。

他默默地承受著生活給與他的磨煉和孤獨並且習以為常。

原以為自己可以就這麽風輕雲淡、無悲無喜的過完此生;而她的出現,打亂了他的節奏。

就像是平靜的湖麵突然透進了一顆小石子一般,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燕玲正彎著纖細腰身給他擺筷子,腰上一緊,原來是男人從後麵抱住了她。

他的頭顱抵在她的脖頸間,深深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淡雅香味,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謝謝。”

其實,他早就習慣了。

燕玲背對著他,那張白嫩的小臉也如同碗裏的小龍蝦一樣紅彤彤的,熱氣升騰。

怎麽辦?

要不要推開!

這進度是不是有點快了?

她暫時還不想生孩子啊。

陸灝察覺過來自己的失控之後,眼神迷亂了一瞬,隨後清醒的一把推開了她。

“抱歉,剛才失禮了。”

燕玲:“……”

皮笑肉不笑的擠出了一抹標準的八顆牙微笑,端得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沒事,相公你快趁熱吃吧,待會麵冷了就不好吃了。”

“好。”

陸灝大刀闊斧的坐到了方桌旁,剛拿起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忽而抬首看了過來。

“怎麽了嗎?”

看他那副嚴肅的模樣,燕玲還以為是自己做的麵條味道不好,不太符合他的口味。

豈料男人竟是詢問她:“你不一起吃嗎?”

燕玲擺了擺手,困倦的打了一個嗬欠,“不用,我起太早了,沒胃口。”

身為一個熬夜宅,她習慣了顛倒黑白的生活,乍然到了古代,這樣天不明地不白的起床,還真是有些為難她。

陸灝低頭,低沉的聲音隨即在她的耳邊命令道:“以後你大可不用這麽早起。”

雖是嚴厲霸氣的口吻,可燕玲卻是心頭一陣細微的觸動,像是春風撩過水麵一般,泛起了圈圈漣漪。

“好。”

他吃東西的樣子並不算粗魯,但是和文雅也遠遠搭不上邊。

那麽大一碗麵,他幾下就“呼呼呼”的搞定了,最後連湯都沒有放過。

砰——

放下碗,寬廣的額頭上也赫然冒出了細密的汗珠,映襯著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充滿了陽剛之氣。

燕玲錯愕了一瞬,心情頗為愉悅,“好吃嗎?”

“嗯。”

“要不要在來一碗?”

陸灝抬頭看了一眼外麵朦朧的天色,果斷地搖了搖頭,“不必了,我要早點出發,不然到了集市上天色也晚了。”

說著,他起身拿起了門旁邊的鬥笠,將沉重的擔子往肩膀上一跳,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行至門口,從不回首的陸獵戶突然回眸看了過去,隻見那抹素白纖細的人影站在屋簷下遠遠地看著他,對他微笑回首。

晨風習習,吹起她的一頭黑亮秀發,映襯著飄逸的白色裙擺,倏然變成了一副濃淡合宜的水墨畫卷。

美不勝收。

他的眸光頓時一黯,漸漸平靜。

陸灝離開後,燕玲也抱著雙臂回到了廚房,瞥了一眼桌上的碗筷,她還是忍著困意先收洗一番。

——

村口,一顆開叉的老槐樹剛開出了點點白花,槐香十裏,映襯著旁邊的青山綠水,田園怡然。

平時村子裏的人都是在這裏坐車的,不過陸灝從來都是一個人步行去鎮上。

“三郎,今天怎麽這麽晚啊。”

路上恰巧遇到了同為獵戶的張勝,兩人家境相同,年齡相仿,平日裏也經常合作一同上山打獵。

來人穿了一件灰色的短褐,搭配著青色長褲,腳踩著白底厚層的布鞋,以布條裹發,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頗為粗糙。

陸灝故意停下了一會等他上來。

“唔,今天起晚了,你呢?”

兩人相識許久,對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對於張勝今天同樣遲到的行為,陸好給予了反問。

後者傻兮兮的露出了大白牙,笑著將自己腳上的新鞋子往陸灝麵前一伸。

“還不是俺家那媳婦,偏要俺換上新鞋子才讓我出門,怕我腳不舒服又臨時改了幾針。”

陸灝聞言,反應極為冷淡的“喔”了一聲,雙眸快速的掃過張獵戶腳上的新鞋子。

再看看自己的,草鞋配著一雙都是老繭的大腳。

是他不配。